“不去!”薛紹一板臉,“你還嫌我不夠丟人嗎?”
“薛郎,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太平公主長嘆了一聲,躺在了他身邊耐心勸道,“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夢想。但是夢想和現實總是會有差距。真要說起來,最初的時候我也不是你想要娶的那個人。不是嗎?”
薛紹木然的眨了眨眼睛,這話好像挺對……
“好哇,果然被我猜中了!”
“別!——淡定,淡定!”薛紹苦笑不已連忙將她拉住,“說正事,說正事。”
太平公主恨恨的瞪了薛紹幾眼,也難為她仍有耐性,繼續道:“虞紅葉對你說了她心中的念想,證明她正在對你開啟心扉,這是好兆頭。你怎麼就表現得這麼晦氣,剛聽到一點不好的苗頭就灰溜溜的敗退了呢?”
薛紹苦笑,“我……我總感覺,開不了那個口!”
“薛郎,這可不是你一慣的作風!”太平公主冷冷的道,“堂堂的藍田公子,幾時在女人面前認過慫了?”
“今時不同往日!”薛紹的嘴很硬。
“的確是不同。”太平公主說道,“藍田公子縱擅歡場無往不利,是因為他無拘無束不用對任何人負責,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和評價。但是現在你已經是太平公主的駙馬和幾個孩子的父親,是爵列一品的趙國公,還是名揚天下的英雄人物。你有顧忌了!”
“不光是顧忌吧……”薛紹輕嘆了一聲,“我始終在想,我有什麼資格娶虞紅葉?”
太平公主愕然的怔了一怔,一時無語以對。
“她是一個好女人。有大把的選擇機會。”薛紹平靜的說道,“說實話,我不想害了她。”
“害?”太平公主一聽這詞就有點惱了,“這麼一說,你都害了我十年了?我該怎麼跟你算帳才好呢”
薛紹苦笑不迭,“不、不是那意思!至少,不、不是同一個意思!”
“喲,還口吃起來了!你是有多緊張啊?”太平公主冷冷道,“我看你就是想太多了。”
“我的確是想得多。”薛紹說道,“說句實在話,如果虞紅葉是一個輕浮淺薄的女子,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她娶了,甚至還不惜用上一點卑劣的手段。但問題是……我真怕害了她!”
“你怎麼,就會害了她呢?”太平公主很不解,甚至有一點惱火,“我,琳琅,月奴,陳仙兒還有上官婉兒甚至還包括玄雲子和艾顏,你都是怎麼害我們的。你倒是說呀?”
“……”薛紹無語沉默了一陣,輕嘆一聲,說道:“你們每一個人,我都害了。”
“你把話說清楚?”
薛紹道:“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專心專意的對待自己一個人?我又不能把自己劈成無數塊,每人分你們一點。所以很多時候,我難免厚此薄彼。哪怕這不是我心中所願,我也會不知不覺的做成這樣。年輕的時候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因為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仕途和軍旅之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現在我的仕途和軍旅生涯也幾乎快要達到了巔峰。有時我就經常會忍不住去想,我得到的這些,都是我應得的嗎?有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能達到今時今日的高度,腳下究竟踩過了多少人的屍骨?我究竟是該慶幸,該自豪,還是該愧疚,該惶恐?”
“……”太平公主一下就陷入了沉默。她靜靜的凝視著薛紹,突然感覺,眼前這個男人真是活得很不容易。這十年來,他終究經歷了多少的掙扎和多少的磨難?他的心裡,又承載了多少的痛苦和不堪?
“老天爺其實是公平的。”薛紹說道,“一個人得到的越多,他失去得也就越多。最近賦閒下來之後,我時常會忍不住想起很多的往事,和很多的故人。比如大唐的高宗天皇也就是你的父親,我的老師裴公,老將軍李謹行和他的義子牛奔,程務挺王方翼,骨咄祿默啜甚至還有裴炎、元珍和我親手殺掉的那些人。他們的一生又獲得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或是在追求什麼呢?”
“你想這些作什麼呢?”太平公主不解的問。
“怎能不想?”薛紹說道,“我和他們一樣,都是歷史的一部份。也都是男人。”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這和虞紅葉又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薛紹長吁了一口氣緩解了一下情緒,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對於男人來說,最不容辜負也最不能虧欠的,就是大好河山和知己紅顏。”
太平公主再次陷入了沉默。她彷彿是理解了薛紹的用心,他並不是不喜歡虞紅葉,也不是不想娶她。他是怕自己給不了虞紅葉她想要的生活,給不了她想要的那一份愛。
“無論是對這個時代和這個國家,或是對我的袍澤弟兄對我身邊的女子,我得到的都已經夠多,我虧欠得也已經夠多了。”薛紹仰著頭,喃喃道,“一杯酒可醉天下,多少情不負紅顏?……我的妻,你能替我回答這個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