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理想國”的問題上達到這樣的共識,薛紹不奇怪,武則天也不覺得奇怪。現在兩人都意識到了對方與自己的相似之處,那就是——務實。
薛紹有著一顆現代人的靈魂,雖然夫子教條春秋大義的典籍也讀過不少,但在內心深處其實是不受這些東西束縛的。這在大唐這個時代來說,當屬“異類”。換句話說,什麼男尊女卑、封建傳統還有禮教大防,對薛紹來說全都意義不大。
巧了,武則天一輩子也都在和男尊女卑、封建傳統和禮教大防做鬥爭。
所以,薛紹和武則天的心裡都清楚,兩人之所以能夠一拍即合的合作至今,岳母和女婿的這一層關係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志同道合。
“既然天意如此……”薛紹狠了狠心,決定率先把那層紙完全捅破,說道,“太后,宜當早正君位。”
“!!”武則天的表情當中出現了一絲驚愕,但飛快的閃逝而去,反倒是淡淡的道:“承譽,何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還在稱呼我的表字,看來她根本就不生氣’薛紹不由得微微一笑,平靜道:“天命難違。臣,也是順天應命而為。”
“……”武則天幾乎是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看向遠方連連眨動了幾下眼睛,淡淡的道,“單憑那幾句童言無忌的觀星之語,何以成事?”
薛紹的心裡更是明瞭,武則天不停眨眼睛的這個“微表情”,已經毫無掩飾的表明了她的心跡。
早正君位,這絕對是她目前熱烈渴望的!
但是,這也是她特別忌諱和別人當面談及的!
如此說來,敢於逆天的武則天,也不是完全的無所顧及。那一句“何以成事”就足以證明,她不是不想幹,而是目前還沒有足夠的把握。
“臣想說的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薛紹說道,“三十年前,太后榮登皇后之位,從此襄助先帝執掌國家。二十年前,二聖同朝日月同輝,從此大唐迎來了貞觀之後久違的一場天下大治,民豐物阜國力昌盛。十年前,先帝龍體不適開始深居簡出罕問朝政,太后一人代為執政,軍國大事皆由太后決斷。爾後先帝駕崩,大唐內憂外患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也正是太后領導風雨飄搖的新朝堂,御外敵掃內患,使大唐重歸寧定。時至今日,太后離九五之尊的皇帝之位,其實也就是一個名份和儀式的差距。太后若順天而為隆登九五,則當前的一切秩序都可以順利的儲存下來,天下不會大亂。反之,如果拖延的時間越多一天,則朝野上下就多一天的猜忌與彷徨,反倒容易生亂。俗語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莫過如此。”
“此言差矣。”武則天突然一口反駁,語氣還挺硬,說道,“陛下新登君位,只是尚顯年幼缺乏經驗和根基,暫時不足以掌控這個動盪的朝廷與多事的國家,本宮才暫且代為發號施令。如今突厥已降、內亂已平,野野寧定。本宮宜當退居後宮,交權與陛下。是時候,讓他親政了。”
“!”薛紹頓時一驚,這他媽媽的是什麼情況?
“就聊到這裡吧!”武則天突然止住了話匣,說道,“今天的話,我只當你是酒後失言了。你這個做女婿的私下裡對本宮信口一說,本宮可以不計較。對外,切不可胡言。否則,遲早遭來殺身之禍。”
“臣知道了。”薛紹淡淡的應了一句,心說我又不傻,這還用你叮囑麼?
“本宮累了,回去歇息。”武則天說罷轉身就走,“你與妖兒多時不曾見面了,在這裡陪她說些話吧!”
“是。”
武則天走了。
薛紹仍舊站在扶欄邊,俯瞰著洛陽的夜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想想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其實句句都足以遭來殺身滅門之禍。但是沒辦法,武則天今天想聽的,就是這些話。否則,那真正的殺身滅門之禍,也許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自己了!
“神仙哥哥……”
薛紹轉過身來,看到一張乾淨無比的臉和一雙清澈如泓的眼睛。
“妖兒,你長大了。”薛紹看著眼前這個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大姑娘,不由得想起以前都是要蹲著和她說話,還經常抱她在懷裡逗玩的情景,不由得感慨,“時間過得好快,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嘻嘻!”妖兒笑了,“神仙哥哥,和我一起看星星可好?”
薛紹仰頭看了看天空,夜色如鬥,繁星點點。
“妖兒,你當真能從星相上看出天命氣數麼?”薛紹有點好奇。
妖兒笑嘻嘻的拉扯薛紹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來。薛紹便依了她的就地一坐,妖兒便伸手來脫他的鞋子。
“為何要脫鞋?”
“與星對語,無拘無束則是最好。”妖兒不假思索的道,“若非天氣轉涼了,我還經常不穿衣服的在這裡觀星呢!”
“……”薛紹有點無語,隨即苦笑道,“妖兒,你已經長大了,可不能再隨意裸|身。”
“有神仙哥哥在,不怕。”妖兒全無顧忌的嘿嘿一笑,抬手指向夜空,“神仙哥哥你看,那就是玄武七宿。”
薛紹順著她指的看過去,只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星星,哪裡看得出什麼“玄武七宿”?
“六十五座,八百餘星呈龜蛇之狀,故而名玄武。”妖兒笑嘻嘻的道,“神仙哥哥你知道嗎,我現在所學的觀星之術,是源自鬼谷子所創的奇門觀星術……”
“妖兒,你跟我說這些,我完全不懂。”薛紹習慣性的抬了抬手準備像以前那樣撫摸她的頭髮,但伸出一半又停了……人家現在可是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