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朝堂現象,讓很多大唐的老臣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三十年前,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仍然在朝之時,在與先帝爭論廢立皇后時的情景。
一樣的劍拔弩張,一樣的勢同水火!
“唯我獨尊”才是權力的巔峰和最終的歸宿。最高權力的爭奪,從來都是一山難容二虎。你死我活勢是必然,一團和氣絕不可能!
眼下的局面已是相當明晰,武太后和裴炎這兩個人,只能剩下一個還能繼續留在這大唐的朝堂之上。在薛紹挺身而出之前,裴炎一方似乎佔據了明顯的優勢,他甚至有恃無恐的正面和武太后衝撞了。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宋璟,也險些被裴炎當眾制裁。
可是隨著薛紹的出面,這一局面馬上就被打破了。那十二個落荒而逃的奉宸衛備身就像是一個縮影,它標誌著裴炎在軍方經營勢力的徹底失敗。反過來,薛紹是現如今大唐最為熾手可熱的軍帥,遠在朔方有他的十萬嫡系虎狼之師,近在長安有渭水野戰王師甘願聽其調譴。還有他曾經效力過的左奉宸衛、羽林衛和千騎,其中都不乏他的生死袍澤和鐵竿擁簇。
現在,滿朝文武包括裴炎的心裡都相當的清楚,薛紹這樣站出來,代表的不是他一個人。他代表的,幾乎已經是大唐的整個軍方勢力。
這個說法,一點都不誇張。
遍觀如今大唐的整個軍方,隨著老一輩的裴行儉、李謹行和薛仁貴這些人的離去,薛紹的迅速成長與強勢崛起顯得異常醒目。尤其是前不久的河北大戰,更讓薛紹威震邊陲名揚天下。而中生代的一大批將領,大多都和薛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比如邊關的程務挺、王方翼與薛訥及朔方軍眾將,御林軍中的範雲仙與周季童、程伯獻,野戰十二衛當中真正掌握了兵權的黨金毗與郭大封等輩,這些人都與薛紹意氣相投或曾經並肩為戰結下了深厚的袍澤感情,有的還是同宗兄弟甚至刎頸之交。
有實力,才有底氣。
換作是別的任何一個人敢在朝堂之上怒吼一聲“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換來的結果絕對是自己被人綁出去,或者是當眾切碎了抬出去。
裴炎的臉繃得緊緊的,雙眉深皺死盯著薛紹在看。他心裡清楚,宋璟,最多隻能算是一個認死理的初生牛犢。現在,除了武太后之外,他自己最強大的對手終於現身了!
“本閣依法辦事懲治不法,你才是以權壓人禍亂朝綱。”裴炎先給薛紹來了一個甚為不屑的冷笑,“你有何資格在這裡妄談什麼,公道人心?”
“依法辦事?”薛紹也笑了,“敢問裴閣老,你依的是我大唐的哪條法律來懲辦宋璟?薛某不才,大致能將我大唐的治國法典《永徽律疏》倒背如流。你若能說出宋璟違反了大唐法典的哪一款哪一條,薛某當眾與你辯來。”
裴炎先是一怔,馬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涼氣——吹牛!
薛紹微然一笑,“在場有很多刑部、御史臺和大理寺的臣工,他們可以佐證薛某人所言是否屬實。裴閣老若是不記得條款了,現在就可以派人去取一部《永徽律疏》來當眾翻閱。倘若宋璟當真有罪,薛某甘願與之同罪,當即辭官離朝接受律法的制裁!”
“哇——”
滿朝響起一片驚譁之聲,很多人當場對薛紹刮目相看。
朝臣數百,熟悉薛紹的畢竟只是少數。在一些人的印象當中,薛紹要麼是一個紈絝公子,要麼是一個花瓶駙馬,最多也就是一個會打仗愛殺人的猛將軍。沒想到他居然會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和裴炎比起了學問——熟悉律法章程與治國法典,這是司法官員和宰相們的必修之課,是他們的特長呢!
裴炎站著沒動,乾嚥了一口唾沫臉色有些臉看,彷彿有點下不來臺。
薛紹見好就收,微然一笑,再道:“現在,薛某有資格站在這朝堂之上,和裴閣老談一談公道人心了麼?”
“太后不是說了,大唐的朝堂政論自由。有什麼話你就說,沒人攔著你。”裴炎轉過了臉去,滿副不屑的神情。
“多謝裴相公。”薛紹象模象樣的對裴炎拱手一拜,然後轉向滿朝文武,說道:“今日在場的,都是與薛某同殿為臣的大唐臣子。薛某想問一問在場的諸位,身為一名臣子,應該做些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但是沒有人回答。
這種時候,誰會輕易出來接茬?
薛紹微然一笑,對宋璟道:“宋璟,你知道麼?”
“為國效力,為君分憂,為民請命。”宋璟答得一板一眼,和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答案都是一樣。
“是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想在場的諸公,都曾經接受這樣的教誨,都曾經懷有這樣的理想。”薛紹說道,“但是真正有幾個人在走上了官場之後,尤其是官越做越大以後,還記得這些教誨,和自己曾經的理想呢?”
眾人的神色同時一動,薛紹這是要當眾指責所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