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跪下了,額頭貼著地板,嚶嚶的抽泣。
薛紹搖頭,悠長的嘆息了一聲,“斃殺你?除了錯上加錯,還能有什麼意義呢?”
“公子……”月奴哭得稀里嘩啦。
“算了,起來吧!”薛紹說道,“我還得回去再見一次天后。到時候,把你剛才對我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再對天后說一次。”
“是!”月奴一骨碌爬了起來,連連擦淚。
薛紹有點哭笑不得,伸手替她抹了抹眼瞼下的淚花,又掐住了她的臉蛋,“你也是做將軍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不嫌丟人麼?”
“……嗯!”月奴認真的點頭,紅著眼睛怯生生的傻笑,“公子,你能饒恕我麼?”
薛紹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只記住一個教訓,以後有什麼事情,多和我商量。別再自作聰明,自作主張了!”
“月奴指天發誓,再也不揹著公子做任何事情了!”
“別廢話了,走吧!”
兩人原路返回去見武則天,結果她已經離開了御花園,去往後宮歇息。
薛紹只好決定,明天再帶上月奴來跑一趟。
次日是雙日,不上朝。薛紹這個兵部員外郎直接先去了北衙講武院,上午忙活了一陣吃過午飯後,他才有時間帶著月奴一起去皇宮宣政殿求見武則天。
雖不上朝,可是武則天卻是很忙。薛紹來的時候她正在門下省的政事堂裡與宰相們開會議事,薛紹等了約有一個時辰直到傍晚時分才被武則天召請御書房會面。
武則天問薛紹有何事,薛紹開門見山就是一句話,“天后,絕對不能讓艾顏回草原!”
武則天一點不驚奇,淡然道,“說出你的理由?”
薛紹便道,“明日朝廷即將公開處決伏念等一干囚犯,此事傳到草原,必然引起各個部落的震動。朝廷在這時候派人前往草原進行安撫,的確應當。但是誰去都可以就是不能讓艾顏去!——她是阿史那汗室唯一的嫡系血脈了,她在草原上擁有無人可比的影響力。當初伏念就是看中了她特殊的出身與血統,才收她做了義女。從此伏念在草原上的威望日漸隆重,遂成一呼百應之勢。雖然阿史德溫傅是前後兩次草原叛亂的真正禍首,可是如果沒有伏唸的出面,阿史德溫傅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再一次發動叛亂,而且兵力比第一次還要多!——歸根到底,阿史德溫傅利用的就是阿史那汗室一族在草原上的影響力!艾顏對草原人來說,就如同中原王朝更迭中的末代皇族,或許她沒有能力、沒有野心、沒有心腹、更加沒有兵馬,可是如果落在了草原人的手裡,她就是一面招兵買馬、聚攏人心的大旗!”
武則天既不插言也不表態的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還輕輕的點一點頭,等薛紹說到‘大旗’時她才插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說,艾顏就如同前隋末期亡之時,各路反王與義軍將隋朝皇子擁立而成的傀儡帝王麼?”
“臣正是此意。”薛紹抱了一拳,說道,“若非艾顏有著如此重大的價值,阿史德溫傅又怎會因為她而與自己的親生兒子反目成仇刀兵相向,並最終雙雙隕命?——就算艾顏是草原上難得的美女,我也仍舊認為,阿史德溫傅這樣的梟雄更加看重的,是艾顏的血統與出身!”
聽完了這些話,武則天在書房裡慢慢的來回踱步,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薛紹沒有再說下去,靜靜的等著。
良久。
武則天說道:“薛紹,你的成熟與睿智,再一次令本宮感到驚奇。你可知道,你方才說的這些話,正是近日以來本宮與陛下、裴炎以及薛元超等人反覆商論的核心與焦點所在?”
薛紹略微一怔,搖了搖頭,“臣不知……”
“那隻能說,天下高見大多不謀而合。”武則天微然一笑,對薛紹投來讚許的眼神,“我沒想到,你薛紹還只有弱冠之年,就能在軍國之事上有如此深遠的見識。朝堂上的許多王公大臣和親身參與了北伐的大將,都沒有你想得多,想得遠。”
“微臣僭越,請天后恕罪!”薛紹抱拳而拜,心裡卻在苦笑,拜託我不是來圖表現、求表揚的,這些事情朝堂上的王公大臣想不到並不奇怪,因為他們沒有牽涉其中更不瞭解其中的許多辛秘;從軍的大將想不到也不奇怪,因為他們的本職只是打好仗,大多數的將軍都是粗人懂不了太多的政治!除了裴行儉,其他的將軍對這些問題甚至想都懶得想!
我卻不同,我來自21世紀,我不僅僅知道這許多的來龍去脈,我甚至知道未來百年的大體歷史走向!——眼前這樣的節骨眼上,我怎麼還能放任突厥人像歷史上的那樣強勢堀起,成為未來百年之中大唐的心腹之患?!
“你無罪。”武則天一邊淡然的說著,一邊穩穩的坐了下來,說道,“如果滿朝文武都能像你薛紹一樣憂國憂民、深謀遠慮,何愁江山不固、社稷不昌?”
薛紹不由得苦笑了一聲,“天后,那艾顏究竟是……”
武則天面帶微笑的輕輕擺了擺手打斷薛紹的話,說道:“此事,本宮會與陛下以及宰相們反覆的細細參詳之後,慎重決定。”
薛紹心裡一堵,這話的弦外之音好像是……讓我別再廢話了?
“薛紹,以後針對軍國之事乃至朝中大小事務,你但有任何見解,只管前來對本宮直言不諱。”武則天說道,“大唐,需要你這樣的耿介之士與智慧才俊!”
“是,臣知道了。”薛紹只得拱手一拜,得了,我不用說了,更不用把月奴叫進來再說一通更廢的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