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塊不少了。看五叔這底氣,估計也很難借到。嚴子休二話不說,從錢包裡抽出五張一百的:“五叔,你先拿去用。”
“我這,一時半時可沒法還你。”五叔眼裡隱隱有些水光,五百啊,不是小數字。
“不用還了。”嚴子休擺擺手說,慷慨的感覺真好,“對了五叔,你有空的話,今天到我大舅家去看看玉米脫粒機。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幫你賒一批。你在南鄉認識的人多,賣了也能弄倆活動錢。還有,這幾個水靈梨,你捎給俺奶奶。我還得趕著上班,我走啦。”
五叔:“你這……”
嚴子休早已絕塵而去。
秋高氣爽,他一路飛馳,心情大好,看什麼都像一幅畫,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到了梨園集。因為快到八點了,嚴子休見到熟人也不下車,一一簡短招呼,丁鈴鈴鈴,騎著車進了鄉大院。
他鎖上車子,拎著皮包先去找主管的王副鄉長銷假。現在鄉里的條件有限,大家都是住室兼辦公室。
“王鄉長,我回來了。”嚴子休道。副鄉長的副字,一般都是不叫的。
“小嚴,你咋提前回來啦。”王副鄉長中等身材,比較消瘦,頭髮稀疏,眼睛很大,“哎,你氣色不錯啊。”
“我碰到了一個高明的中醫,幫我調理好了。所以提前銷假。”嚴子休這句話說得嘴皮子都快磨明瞭。
“哦哦,那好那好。既然回來了,你去谷樓村一趟,看看秋收進度。”
“好。我從家裡拿的梨,你嚐嚐。”
“好,放那吧。”王副鄉長揮揮手。
嚴子休回到自己的住處,開啟門,放下皮包,拿了兩隻碗一雙筷子來到伙房:“張大爺,還有飯沒有?”這個點大家都應該吃過了,但一般都會多留一些,因為有些鄉幹部說不定有啥事,不準點。
“小嚴回來了?還有飯。”張師傅是個乾瘦老頭,花白頭髮,對誰都很好。嚴子休很喜歡他。
張師傅把飯菜打好,遞過來;“哎,小嚴你氣色不錯啊?”
“碰到了一個高明的中醫,幫我調理好了。”人家都是關心嘛,重複就重複吧,嚴子休又磨一遍嘴皮子,風捲殘雲吃完,把碗筷一洗,“張大爺,你幫我找一條布袋,我下鄉用。這個梨送你嚐嚐。”
“好,給你布袋,路上慢點。”
吃過飯,嚴子休並沒有直接下鄉。而是去辦公室,準備打幾個電話。辦公室主任老孟,是個古板人,不苟言笑。但他對打電話一般不過問,因為縣級以下幾乎沒有私家電話。所以用電話辦私事的很少。送了一個水靈梨,老孟看著報紙也不抬頭。嚴子休搖了幾下電話機的搖把,要通了鄉郵電局總機。總機那邊就是那幾個年輕姑娘來回值班,大家都很熟,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喂,鳳英,你幫我接縣總機。縣總機嗎?請幫我接臨河酒廠。臨河酒廠嗎?請幫我接嚴廠長,對,我是他兒子。大,我是子休,就是給你說一下,我碰到一個高明的中醫,把身體調理好了。對,我回家和俺娘說過了。另外,我同學借了我玉米脫粒機,家裡玉米都剝完了。對。就是讓你放心。好,再見。”嚴子休知道父親少言寡語,也就沒有囉嗦。
老式電話機是帶搖把的,在以前的電影中可以看到,三四十年代就有了。現在都九十年代了,還在用。原來各生產大隊都有電話,現在反而沒了,所以溝通聯絡非常不便利,上通下達都得親自跑。要是往外地打長途,就更麻煩,還得預約。
他壓下電話,等到回鈴聲音,又要了一次總機:“鳳英,麻煩你再要一下縣總機。縣總機嗎?請接紅星機械廠。機械廠嗎?請接朱廠長。朱大哥嗎?我是嚴子休。是這樣的,我昨天遇到了地區專員吳大光、吳專員,對。他對玉米脫粒機很感興趣,說安排地區供銷總社要訂兩萬臺。對,給你打電話的意思,就是請你們打好提前量。好,對。錢的事到時候再說吧。”孟主任聽嚴子休提到地區吳專員,驚訝地抬起頭來,似乎想詢問什麼,但又沒有說話。嚴子休也沒解釋,本打算再給吳專員打個電話說水靈梨的事,猶豫了一下,又放棄了,給孟主任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谷樓村在梨園集南偏東,有兩條路可以到達。一條純土路,比較近。一條遠一些,其中一半是官路。嚴子休騎車走官路,一路朝南。到河裡灣的時候,他沒有直接下河底,而是過橋到對面的小莊村。靠官路有一個胡家小飯鋪,老闆是黑臉老胡。嚴子休有時候下鄉來回趕不上飯點時,常在這吃飯,所以彼此很熟悉。他先在老胡的飯鋪旁邊空地,讓無憂無聲地放了101臺脫粒機,然後拎著皮包和布袋走進飯鋪:“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