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城中騷亂已然平息,幾乎家家都有人在這場騷亂中喪生,全有店鋪都被劫掠後付之一炬。
短暫的平靜之後,城中漸漸陷入悲傷之中,從開始明顯充滿壓抑的低聲嗚咽,到後來爆發出震天的哭嚎,即便是戍衛這些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百戰之士在此處都難免隨之心痛難當,待得久了,極可能會影響士氣,不得已,祖哲只得調整安排,多派隊官前去安撫蘇梅百姓,軍營入城計劃也只能推遲。
短時間內,步勝戰部給蘇梅人帶來的陰影,將繼續籠罩在這座北域重鎮上空。
不過這些都是祖哲要頭疼的麻煩,與新晉小旗衛書無關。
伙頭軍營外,老宋顯然已經得知了衛書“升官”的訊息,顫顫巍巍地要給衛書行禮,衛書哪敢讓他行禮,萬一摔著可就壞了。
把老宋攙起進,衛書突然有所感應,老宋的衰老與前幾日自己被五行大陣吸光生之力後的情況十分相似,難道老宋也是因為生之力喪失才變成這樣的?以後有機會定要問問老宋,若是如此,老宋還有恢復的機會,只是如今的衛書對生死之力理解尚淺,並無把握。
與幾日前離開時相比,戍衛軍營空曠了不少,營中鮮有軍士走動,想必還都在蘇梅城中忙碌。
白色大褂,整包的藥草,甚至衛書隨手削成的切菜墩,都被老宋帶了過來,也不知老宋哪來的力氣。
“明哥說你早晚要回來,我便把它們帶著了。”老宋倚在門口,見衛書很是驚訝,便解釋道。
祖明竟然如此肯定自己會回來,衛書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感動,這傢伙平日裡大大咧咧,心中卻是什麼都有。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感覺十分漫長,此時還未到傍晚,做晚餐倒是早了點。
“明哥呢?”今日自從破城後便未見到祖明,以他的性子在這等時候怎會落於人後,便是在南宮府中,連巡營的張康成都去了,唯獨未見到祖明。
“明哥出戰時受了重傷,此時還在丹士營。”老宋臉上滿是擔憂之色,祖明為祖哲擋下了步勝全力一擊,為祖哲祭出螭紋飛鶴甲爭取了時間,卻也因與步勝實力差距巨大而被擊破了防禦真氣,丹士營把祖明搶下時,祖明血都快流乾了,陷入深度休克中。
當時衛書還在蘇梅城頭,距離戰場甚遠,手中又無天涯咫尺,未能看得仔細。
“那我先去丹士營,傍晚再回來準備晚餐。”想必此時丹士營定然忙碌不已,應該還可以幫得上忙,哪怕是分撿藥草也行。既然已經回到戍衛,消極怠工可不是衛書的作風。
老宋目送衛書出了伙頭軍營,心中很是欣慰。這幾日衛書不在,那些軍士偏又被衛書的藥膳養刁了嘴,眼瞅著老宋倚老賣老都不好使了。今日衛書總算回營,老宋見他心思還在戍衛,心中的不安也可以放下了。
丹士營果然如衛書所料,所有人都處於極度忙碌之中,平日裡丹士們與軍士有著明顯區別,便是隻看走路便能看出,丹士總會略顯矜持,時刻都保持著沉穩。而現在,丹士們狂奔著穿梭在營中,早將那份矜持扔到了九霄雲外。
好不容易抓到一名丹士,剛問出祖明兩字,那丹士隨便指了個方向,便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進得祖明所在帳中,竟然無人注意到衛書。
這帳中只擺了兩張床,外面這人被白布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雙目。
從那呼溜溜亂轉的眼珠中,衛書一眼便認出這人是祖明,雖然傷勢嚴重,但那眼神還甚是清明,見到衛書,雙目更是放光,以祖明的性子,躺在這裡怕是要憋壞了。
“別動!”旁邊一名丹士喝道,嚇得祖明一哆嗦。沒想到還有能治住祖明之人,衛書卻突然想笑,臉都快憋得紅了才止住,這時候若是被祖明發現,以後肯定少不了被收拾。
那丹士方才一直在搗藥,見祖明不再亂動,便快速拆開一片白布,抓起一把藥糊塗在傷口上,趕在祖明亂動之前再把白布緊緊繫上。便是這番動作,竟讓那丹士滿頭大汗。給祖明療傷還真要有體力才幹得來。
看得出祖明此時也是痛苦非常,但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想必喉部真氣被阻斷。
“明哥,您安心養傷,我就先告退了。”祖明應該並無大礙,此時他身邊也僅有一名丹士在敷藥而已,而另一床上,卻圍了四五名丹士,還不時有壓抑著的呻吟聲傳來。
祖明無法說話,只得轉兩圈眼珠示意,眼神中頗有威脅之意。但衛書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打斷丹士療傷。
“斷續膏生效了麼?”裡面一名丹士焦急地喊道,“動作快些,不然這手就保不住了!”
難道是在處理斷肢傷?衛書來了興趣,很想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如何處理這等傷情的。
“嗯……”床上那人努力把嘴閉上,不想發出呻吟,但那幾乎斷掉的右手傳來的劇痛卻讓他不住悶哼。
這人衛書認識,正是第一個品嚐自己藥膳的孟任……
孟任腰腹都纏上了厚厚的白布,應該也有傷口,但眼前最棘手的應當是他的右手了,手腕處被利刃斬斷,創口還算整齊,兩名丹士正努力將傷口淤血清除。
斷手已有些發紫,出現壞死的徵兆,顯然那丹士也意識到這一點。
原來他們並無外科手段,只能清創,對準傷口,然後靠斷續丹藥來接續斷肢,只是這樣處理新傷還好,眼前孟任受創有段時間,傷口在戰場上還受了雪泥汙染,怕是他們也無能為力了。
“大師……求求……你,咱不能沒有……咱還要上戰場!”孟任強忍著劇痛,從緊咬的牙關中漏出這幾個字,早已被痛楚折磨得扭曲的臉龐上,滿是不甘和祈求。
丹士應該有很多手段可以讓孟任昏迷過去,但卻未這樣做,不知是何等考慮,不知不覺間,衛書已經來到了丹士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