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已過整整百年,”老者默默看著枯草叢中的墓冢,低聲說道:“那時老夫初入九幽,不過是個資質平平的外門弟子,第一次到量天閣便接到了肖家築基之請……”
衛書靜靜聽著老者訴說,心緒漸漸平復。這位量天閣老者便是值事司監事蒲燁林,三十歲入宗,如今年過二甲,已是步入寂滅期,修為也註定止步金丹後期。
百年前這蒲燁林的經歷及乎與衛書一模一樣,自那以後,他每年都會來此為肖姍守靈一月,直到十年後他結丹成功。
“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她的怨氣一直未消,靈魂也被困地在此地不得解脫,”講到此處,蒲燁林愈發黯然,“後來老夫偷偷潛入聖元窟,偷學了問魂殘篇,只求能與她再說上一句話……”
聖元窟,是歷代天尊羽化之地,位於冰峰崖的某處,衛書都知道此地乃是九幽禁地中的禁地。這蒲燁林竟敢這樣說出來?那隻能說明,他已經為此受過了九幽懲戒……
此刻,衛書再難對他存有怨恨,此人並非無情之人,且聽他為何要設此千機幻陣了。
“老夫再來此地,已是半甲子之後,槐村,也因怨靈不散而成了遺忘之地。”三十載光陰,被蒲燁林輕描淡寫地帶過,“老夫也如願能與生魂溝通,萬幸的是,她好像還有神智,但卻始終不願與老夫說話。”
“她定然還在恨老夫,”蒲燁林苦笑道,“老夫年年來此,想盡了一切法子向她賠罪,哪怕她讓我以死謝罪,老夫也無二言,只求她能開口。”
“直到三個月前,老夫舊傷復發,深感時日無多,便在此處與她說了整整三夜,才終於等到了她的回答。”不知不覺間蒲燁林已是老淚縱橫,“她竟然沒有恨過我!她竟然說她不恨我!這百年間她只能感覺到冰冷與黑暗,還有就是好像有人在她耳邊低語,卻無論如何也聽不清……”
“但她的靈魂已經被那怨靈束縛太久,讓她也難再支撐了,再過不久,她將成為那些怨靈的一部分,再無安寧……”
衛書已經明白了,蒲燁林定是想用千機幻將舊事重演,以讓肖姍擺脫怨靈糾纏,雖然這法子會讓她再次承受一番痛苦,卻也是唯一的辦法。
“此前九人,或是不能自守,或是未曾察覺一葉幻,實在讓老夫失望。”蒲燁林意味深長地看著衛書說道,“但你與他們不同,與老夫當日選擇絲毫不差,當然,老夫也在其中使了些手段,那山魈的一葉幻實際為千機幻,若非如此,怕是瞞不過你。”
若是當年肖姍遇到的是小子,定然不會有此悲劇,這個築基中期的小子要比當年的自己強上太多,便是那山魈被自己刻意加強,卻仍不是這小子一合之敵。
只是這世間唯有“如果”永遠不會發生。
在量天閣時,蒲燁林便盯著衛書的動向,當肖姍築基成功時,他真的想看著衛書將山魈擊殺,但那等鏡中花水中月也只能給肖姍一時的幸福,最後還是忍痛用千機幻騙過了衛書。
“弟子誤會前輩了,還請恕罪!”衛書向著蒲燁林躬身一禮,與這個被痛苦和愧疚折磨了百年的老人比起來,自己那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此刻弟子可還能幫得了什麼?”
入夜。
衛書盤膝坐在肖姍墓前,默唸著問魂。若沒有這篇禁術,只有築基修為的衛書根本無法“看到”遊魂,更莫提與之溝通了。
背後陰風陣陣,似有人在走動,又似有人在嗚咽,讓人頭皮發麻,衛書卻不敢有半點分神,不住地默唸。
而那蒲燁林,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尊……”空靈而又熟悉的聲音響起,衛書猛地睜開了眼睛,肖姍那不太真實的身影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應是她最美麗的時刻,正是初見衛書時的那身打扮,頭上的碧玉蝴蝶珠釵輕輕晃動著,映著肖姍淡淡的笑容,顯得是如此真實。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衛書終於笑了,哪怕是淚水仍舊不爭氣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