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晉洛宗,謝晟從未如此時這般失望。
謝晟的失望和憤怒毫不掩飾,衛書在他身旁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即便知道並非針對自己,依然讓衛書感覺寒風更加刺骨。
身為天下第一宗的一員,每個晉洛人都是驕傲的,有這種驕傲的不僅是修士,便是晉洛的一名販夫走卒,行走天下之時總會有高人一等之感。
這等驕傲,來源於晉洛數千年的輝煌,更來源於晉洛的強硬與霸道。
瀚海之人近兩千年極少進入大陸,幾無存在感,時人只知這道法盛世的締造者是晉洛與九幽,而瀚海宗,不過是一偏安小宗,祖上更曾為害甚重。
至於瀚海如何為害一方,已經無人知曉,也無人關心,便是謝晟這等天階陣法師都不甚明瞭,在瞭解瀚海真正的歷史之前,謝晟確對此事深信不疑。
這其中定然有著驚天之秘,所知者亦是寥寥,遠非謝晟所能接觸的。
當聽聞瀚海宗已被晉洛所滅,更是堅定了謝晟的懷疑。無論如何,這世界的真正拓荒者,人道之始祖,都已經龜縮於東海,不再出世,又何至於趕盡殺絕?!
這隻能說明晉洛想要掩蓋關於瀚海宗的事實真象。
衛書依然不敢將真實身份告知謝晟,此時,還是莫生弟子更保險一些。
從謝晟口中,衛書方才得知瀚海宗在大陸之上竟然只有惡名,這與衛書對瀚海的認知極為不符。在瀚海的短短四年之中,瀚海給衛書的感覺便是堂堂之宗,行事頗為磊落,根本不像是會禍害一方的惡宗。
離島之上,雖然大部分都是絕望的低階修士,但普通人亦是不少,衛書在離島四年,極少見到修士欺壓普通人之事,最後一年衛書更是以不入流的修為在離島之上獨自生活,便是賺到了大筆晶璧,卻也沒有真正的修士對衛書打過歪主意,現在衛書時常還會想起牛成仙、曹秋道等人,雖然性格各異,也俱是磊落之人,更不用提秦昊、邵倉這等瀚海正式弟子了。
一個宗門的性格如何,會在每個門內修士身上留下烙印。
倒是與晉洛打得火熱的諸遼,處處顯得猥瑣。堂堂一宗之掌門,甘為人子,衛書深為之不齒,更不用說在飛雲遇到的萬道尤,現在衛書回想起來都忍不住恨得牙癢……
一個人如何,觀其友知大概,宗門之間雖利益為先,但也所差無幾。
在這大陸之上已無瀚海宗的話語之權,被人描繪成何等形象,衛書都不會意外。不過可以預見的是,瀚海弟子的身份對衛書行走在這片大陸之上,只會有害無益……
見衛書一直打聽瀚海之事,謝晟心中頗有些懷疑,不過衛書是莫生弟子是毫無疑問的,應當不會與瀚海宗有太多瓜葛才對,再說大宗弟子絕不會像衛書這般學得如此龐雜,他們在年幼之時便會被仔細甄選,由宗門制訂修煉計劃。
修道之路漫無止境,心無旁騖才能攀上至高山峰,衛書年紀不大,但那煉丹術、陣法均有涉獵,修為雖非絕頂,在一般宗門中也是中上之姿了,這就已有偏離之相。想來以莫生的性格,教出這樣的徒弟也毫不意外,謝晟很想勸戒一番,但卻無合適之機。
衛書行事古怪,謝晟也難以看透,總覺得他並不像面容這般略帶著一些稚嫩,時不時更會給謝晟陰鬱之感。
與少年打交道,終非謝晟所長。
來到戍衛軍營之時,謝晟曾有收衛書為徒的心思,雖然衛書的授業恩師為莫生,但謝晟已經發現衛書對陣法的瞭解全部來源於本陣初引,並無半點莫生的痕跡,自然教授衛書陣法也算不得僭越了。
但這幾日仔細思索之後卻發現衛書並非能接自己衣缽之人,陣法師雖對天資靈性要求甚高,衛書顯然這此方面毫無問題,但衛書性格之中的不確定性實在太多,有時甚至有些跳脫,這是陣法師的大忌。陣法重變化,但也是可控的變化,像衛書這般看似冷靜,實則偏愛冒險的性格,謝晟也只剩感嘆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了交談的興致,索性在這星空下盤膝而坐,各自修煉起來。
靈氣稀疏,不過也聊勝於無了。
謝晟雖敏卻直,與之交談並不會讓衛書有何壓力,不自覺間說出許多平日並不會說的話,這也是衛書當日願意幫助他們二人的重要原因。
只是這營中難眠的卻並非只有他們二人。
自從謝晟出了帳篷,南宮雲兒便醒了,卻不好跟上前去,直到衛書出現,她便一直在帳內側耳傾聽。
衛書訴說瀚海之事時,語氣之中的痛楚被刻意掩飾,但南宮雲兒還是察覺到了。而衛書對晉洛的厭惡,早在蘇梅時,南宮雲兒便已經發現。
若論對衛書的瞭解,南宮雲兒要勝過謝晟不少。
衛書說不定就是瀚海弟子,而他在後花園所說的話也有八成可信……
若是以住,猜到衛書的瀚海弟子身份,南宮雲兒不說直接為民除害,至少會避而遠之,瀚海,這個名字在一般晉洛人心中便是惡魔和破壞者的代名詞,讓人不寒而慄。
但此刻聽到謝晟的解說,南宮雲兒這才開始思索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當然要打破對瀚海的刻板偏見,也非三言兩語便能奏效。
與謝晟把衛書當成一個很有潛力的年輕人不同,南宮雲兒卻對衛書有著莫名的信心,就算衛書真的是瀚海弟子,南宮雲兒也不會因此而動搖。
這份信心來源於衛書破解五行大陣,更來源於在她絕望之時搬來救兵,也許這小子將來真的可以成長為足以讓他們能夠倚仗的存在……
人在絕望之時,最需要的只有希望,哪怕是源自一個身份不明的毛頭小子。
可惜衛書並不知曉南宮雲兒的想法,此時他還在為祖哲的任務發愁,想要勸說謝晟加入戍衛卻總也無法說出口。
他們二人剛逢大難,此時身處敵營,衛書又怎麼忍心再寒冬送雪?
好在祖哲也並未給衛書規定時限,眼下還是拖著好了,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等二人從蘇梅之事中走出再做思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