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今日將這二樓全包下了,還請姑娘到樓下坐。”說話的人身形高大,長臂搭在樓梯扶手上,面無表情道。
阿沁掃了他一眼,微微怒道:“看這身上的衣料,倒也真有幾個錢……只是你家公子知不知道,這樓下那麼多人都候著等一個位子呢,怎麼如斯不厚道!”
大漢冷著一張臉,不再開口,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直看向下面,他竟是認得她,衝她行了禮。
捲簾秀詫異極了,在後面微作思量,她心知阿沁今日是鐵了心帶她來九和樓,並不為吃,而是為了學一學那聞名天下的手藝,定是不肯輕易放棄。
果然,阿沁等了半響,那人卻是不開口,氣得臉紅,指著那人便道:“我倒是問你話呢!”
大漢仍是不吭氣,可臨街大開地視窗那邊卻傳來一男子清亮而狂傲地笑聲——
“那姑娘可知道,這又是誰家的地盤?”
阿沁聽見這話,不禁探頭側身,朝那邊望過去。
一個年輕男子正倚坐在窗邊,一條腿閒翹在窗沿上,手裡拿著把桃花摺扇,悠悠地搖晃著,身上淡青色的錦袍下襬被風吹得忽上忽下,配上他那風流不羈的氣度,倒真是有個倜儻英姿的好郎君。
只不過那人臉朝著視窗,加之被前面的大漢擋了一半視線,也看不大清面容。
站立在她身後幾階樓梯的捲簾秀就更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是聽了這話,略有些驚奇,阿沁這下估摸著是碰了鐵板了。
“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是我大同皇朝皇帝的地盤。”捲簾秀微帶著輕嘆的替阿沁回了一句,正待要勸解阿沁回去,因為這下人認得自己,還能如此做派,那摟上的公子身份怕是不簡單。
在京城這地方,最是藏龍臥虎,她一向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願招惹人。
不料阿沁噎了半天氣鬱難平,對著那大漢冷笑道:“就你家財大氣粗,一人吃百人的份,奢靡鋪張,自有你們縮衣節食的時候……我倒不稀罕這兒了,走,小姐,我們下樓去……”
捲簾秀撲哧而笑,這丫頭也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傢伙。
兩人轉身往下走,迎面卻看見好幾個人從門口進樓。
捲簾秀一眼就看見他們當中身量最高的男人,整個人都當場懵了,那進門的人,青衣玉帶,眼似點墨,面色沉靜而氣勢自發。
阿沁被捲簾秀擋著下樓的路,不曉得她為什麼駐足,便也側身探頭去看,待看到傅時時,雙目圓瞪,激動的嗓子都發不出正常音,略有些尖銳:“首輔大人回來了?!”
“別叫!”捲簾秀心慌,連忙喝止阿沁,不曉得那邊有沒有聽見,她幾步走下來,才算穩住情緒,只是仍然控制不住盯著那人看。
“幾位客官,不好意思,今日客滿……”
傅小灰擺擺手,打斷店小二的話,他指了指二樓,“樓上不是空著嗎,怎麼兩年沒來,你們現在都改規矩了,二樓不營業了嗎?”
跑堂小二面露討喜的笑,一雙眼卻沒見多少敬意,將這一行風塵僕僕的京外客打量了遍,嘴裡說著:“哪能呢,不營業那不是跟錢過不去嗎,這二樓是有人包了,那位爺可是咱惹不得的,你看,那兩位不是碰了一鼻子灰自己下來了嗎?”
他說著一伸手指了指捲簾秀,霎時間,把後者指的滿臉通紅,她慌忙朝傅時微欠身,隱約捕捉到傅時朝她看了過來,一雙眼也是無處安放的在閃躲。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們上去又下來是不想在這兒吃了。”阿沁沒聲好氣,這三五步的距離,哪怕周圍再嘈雜,也能聽見這小二的大嗓門,若不是見到傅時太過激動和高興,她非得再教訓那狗眼勢力的小二幾句。
傅小灰認出捲簾秀來,也是些微驚訝,待看到她衣飾妝容,更是難掩驚疑,不過見傅時沒反應,他也就是沒打招呼,轉過頭來將小二哥的耳朵提溜起來,手勁大的對方嗷嗷叫,“你灰爺爺好教你知道什麼叫惹不得。”
說著甩開手,大步先走,往二樓去了,那打頭陣的氣勢,著實唬的那捱了教訓的小二不敢攔了,乖乖的跑去後頭找掌櫃的去了。
傅時掃了一圈一樓的食客,眉頭微擰,繼而也往樓上而行。
“小姐?小姐?”
捲簾秀卻毫無反應,手攥得緊緊的袖邊,努力的壓抑著心跳,目光一路跟隨著那人,看他一步步走向二樓樓梯轉角,再也看不見,那人的脊背那麼直,肩膀那麼寬,步子那麼穩。
腰間沒有玉飾,反而掛著一塊薄薄的黑色石符,上面隱約印有紋路,行進間輕輕晃動,隱在衣袍墨色中,若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