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那男女之事,最上講究之時,也左不過是“意亂情迷”四個字。
可在夜聆依這裡,偏就要不一樣。
她自己是個頂厲害的人,至少她身邊除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這樣以為。原想著嫁了人後總該好些,誰又想那男人家是個面軟心更軟的,一應大小事,只要不是會傷到她自己的,他就把兩眼全閉,盡由著她去了,甚至不時撥上一起子火。
就愈發助長了她“無法無天”的性子,素日無人招惹還好,一旦有事了,便能顯出一副好厲害的狂狷之態。
就比如這會兒,她一隻手的力氣,在那河裡把她家爺們兒摁在岸邊,炫技似的百般撩撥上去,自己卻自始至終端著一張非要緊不變的清冷臉,一句話不出口。
而等鳳惜緣那邊闇火架起來了,她卻已籍著水裡這一番亂糟糟,找回來平靜樣子,即刻就撂開手不管了!
所以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表揚一下夜聆依的好眼光,找了這“好”男人:眼看著自己就要被下頭竄上來的火燒個灰飛煙滅了,卻還是能保持一張安靜容忍的笑臉,這得是多大的不容易!
夜聆依一隻手還按在鳳惜緣胸膛上,怕這內裡早已丟了神的人一個不防,掉下去嗆個一口半口的。這還沒到她能看見的時候,可是相對著凝眉“打量”半晌,她卻想什麼都看到眼裡心裡去了一樣,驀地自己也笑了起來,還是低低笑出了聲。
說來也奇,她這一聲笑後,鳳惜緣懸了半天不知道該處置到哪裡去才不鬧騰的肝肺疼的心,竟也有了著落,回到了正地方。他也一聲有音的笑,是身子鬆下來後的本能使然。
“夫人,水裡涼,仔細傷著身子,且到岸上細敘,可好?”鳳惜緣道。
水裡再涼,也涼不過魔魅的冰去,哪就能這麼一會兒就傷著她了,何況他身上的熱早傳了大半到她那裡,此時內裡外裡都是一片火熱到壓不下去的煎熬,哪裡還會在乎這些個。
然而真正這時候最需要,就恰好是此等最沒用的廢話,又被他十成十的疼惜周至的語氣心思說出來,最相宜不過了。
於是夜聆依點頭,“嗯”了一聲,一揮手間兩人便離了河面。
鳳惜緣眼疾手快,當時就蒸乾了兩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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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給幻玄裡各色景點派些最適合安靜說話的名頭,在最討巧的夜色裡,頭一個屬兩大泉眼,當然鳳惜緣跟她一起在的時候,那眼溫泉才是最優的,生死泉那裡,只好在泉邊岸上那幾塊天生的大石頭上;
在午後人最犯懶的時候,最先要考慮的,就是河邊那棵越來越粗的柳樹底下,或相挨著坐了,或尋心思隔著樹坐了,都是好的;
而若論此時這半是黃昏的時候裡,第一位的,還得是夜聆依那片撒一把她自己都認不過來的稀罕種子後,便任其自由生長的藥園。
約莫是去年的時候,那裡頭長出來一株三米來高的植物,完全不像是精緻藥物的樣子,草本的莖葉卻粗壯幹虯,結一個碩大張開的花頭,向陽花似的隨著太陽轉頭,扔一張毯子上去,完全可以撐住兩個人對著夕陽或躺或玩兒。
因為這天生的稀奇難得,雖然的確沒用,夜聆依也沒嫌礙眼的教汐水處置了,今日倒還真派上用場了,還是頭一回。
鳳惜緣見慣靈物的人,被她一下帶上去,也有一時的驚奇。這片藥田他先前也逛過許多次,卻怎麼也沒起心思看這三米高的東西上頭是個什麼樣,不想竟別有洞天了。
新奇,的確新奇,可是此時,什麼景兒啊物啊的,其實都是陪襯,心情好到沒章法,終究只是因為一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對雙方都是。
“夫人怎會在此?“鳳惜緣陪躺著,為了保障觀瞻,只敢側臥著,還帥過一隻袖子來遮在身前,唯有一隻手握在夜聆依手上,倒也安分。
這也正是她想問的,夜聆依“瞟”一眼過來,不相信他不知道她此刻什麼心思,倒要看看能裝幾時的無辜。
鳳惜緣也不是傻的,這會兒夫人沒了剛見面時心旌神蕩催使下的寬宏大量萬事不計較了,他當然得小心來,此時猜到人心思,只能是“順”著說:“知道夫人心裡現想什麼,正要理論這事兒呢!為夫尚不知這兩個月裡夫人的行蹤,只是我私心裡想著,夫人再怎麼著,也合蓋在映京家裡等我才是,怎麼會在苑都這邊……若不是為夫在即將回家之時,一點耽擱之中若有所感,第一時間來了這裡,怕是又要晚好些時日,才得和夫人團圓了。”
興得你!
夜聆依一下翻起身來“瞪”他。憑一根巧舌頭把話掰扯歪了,還把過失一氣兒推到她這邊來,反怪她不在映京,他出來了沒先去尋他,卻說成是“心有所感”。
好有理的叨叨一通,真當她才見面就捨不得把他怎麼著了!
恰當的場景,夜聆依卻沒有恰當的反應。女兒家這時候不應該賭氣背過身去,等人來哄一鬨,一套連消帶打,兩人可不就能猶似往昔了?可她倒好,行動帶風的翻手取來暮離,俯下身去便將之壓在了鳳惜緣脖子上,威武帥氣倒真是威武帥氣了。
好在沒待她開口“要命”,身下人利落的搶個先,極是可惡的悶聲笑道:“夫人,你可不就是捨不得,何苦來,硬生生要冷起一張臉來對為夫?我對夫人的思念,實在是還沒能去了半點,難道夫人便不是此心了?”
這笑這話正戳在死穴上,夜聆依真正有心把他拖起來打一頓再做他言,卻終究沒有往胳膊上使的力氣。
可不就是那三個字!是,她就是“捨不得”怎麼他了,莫說久別,就算天天見著的時候也是,怎麼了吧!
夜聆依悻悻地收回了暮離了,端坐起來,懨了眉眼壓了心思,開口又見冷靜,反問道:“那你又何苦來?你我此次久別,期間各歷幾多變故,你清楚我改不了的性子,你自己也未必不是,要頃刻像別前一樣,怕是做夢呢。少時日內,我們可還再有分別?我信是沒有的,如此,如何不能慢慢等幾日?就非要搶在這一時了,逼我順了心意。”
好難見此等剖心之語,一下就把兩個人此時遮遮掩掩裡的彎彎繞繞挑到了明面上來。
但,這在最瞭解她不過的鳳惜緣那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