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怒氣未竭,卻也不好發作,怒哼一聲。
房俊勸道:“私下裡說話,何必如此較真?況且薛國公也是有口無心,殿下大可不必這般。”
李泰這才作罷。
不過良好氣氛已經破壞,只能各自回家。
鬧的一個不歡而散……
……
洛水邊大堤規整堅固,堤上平整開闊,兩側遍植楊柳,中間道路可供馬車疾行。阿史那忠本是騎馬赴宴,但今晚飲酒頗多、酒意上湧,只能與定襄縣主一道乘坐商號的馬車回家。
沿著大堤一路向西,至天津橋,向南拐入尚善坊。
回到府中,阿史那忠不忘讓人給車伕打賞,然後才醉醺醺由定襄縣主攙扶著,進了後宅。
侍女取來熱水服侍夫妻二人沐浴,熱水蒸騰發了一身汗,換了身衣裳,阿史那忠這才覺得酒意略減,卻也睡意全無。
讓侍女沏了一壺濃茶,坐在書房內喝了兩口,揉了揉臉,長長的吐出口氣。
飲茶之時他一時口快說錯了話,導致魏王震怒,當時可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別說什麼“薛國公”“半個駙馬”,說到底他是降將,是突厥人,在唐人眼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唐人確實心胸開闊、相容幷蓄,但那是在他們信任你的情況下,一旦對你的忠心有所懷疑,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定襄縣主也走過來,三十歲的婦人已經年華逝去,但時光沉澱下來的優雅卻是愈久彌香,保養得宜的容顏、身材,別有一番書香典雅的韻致。
見阿史那忠眉頭緊蹙、唉聲嘆氣,便坐在其身邊,好奇問道:“這是怎麼了?”
阿史那忠垂頭喪氣,將當時失言之事說了。
夫妻兩個感情甚好,平時遇事都能有商有量,所以也不隱瞞……
定襄縣主便埋怨道:“你自己是何等身份,難道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這回多虧越國公仗義執言,否則惹惱了魏王,魏王一本秘折送去長安,咱們家便要大禍臨頭!”
時至今日,李二陛下不僅僅是大唐皇帝,甚至已經成為整個大唐的圖騰、聖哲一般的象徵。
李二陛下活著的時候,胸襟廣闊、容納四海,他的那些黑點任人評說、從不在意,更未使得那個人因言獲罪。然而等他死了,卻是隻聞褒揚、不見貶低,誰拿李二陛下當初那些齷蹉說事兒,便會犯了眾怒。
其實倒也正常,李二陛下對於別人之貶斥、謾罵可以一笑置之,可李承乾豈能任由旁人汙衊他的父皇?
畢竟李二陛下之皇位得來並非光彩,李二陛下威望絕倫、功勳赫赫可以不在乎“得位不正”,但李承乾可沒那份威望,登基兩年的時間便遭遇數次兵變,說到底不就是因為當年的“玄武門之變”做個了壞榜樣,使得人人皆奢望於“兵強馬壯者稱王”?
所以在如今的“仁和”朝,半句李二陛下的壞話都說不得,有心或者無心都不行。
阿史那忠揉著額頭,懊惱道:“還不是因為多吃了幾杯酒?房二這廝實在是太能喝了,我素來自詡酒量豪雄,誰知人家還沒怎麼使勁勸酒呢,只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讓了幾回,我便頂不住了……”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一事,面色略有凝重,沉聲道:“而且今日還有一樁怪事,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今日房二有些不對勁。”
定襄縣主也跟著緊張:“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房俊與陛下之間關係甚為緊張,但陛下對其信任卻並未減輕多少,依然是穩穩當當的“朝中第一人”,論及對於朝政之影響,基本不做他想。
若是得罪了房俊,薛國公府怕是大禍臨頭。
更何況她母妃韋貴妃的孃家京兆韋氏與房俊素來不睦,同母異父的妹妹臨川公主駙馬周道務與房俊更是罅隙甚深……
阿史那忠見妻子緊張,一張保養得宜、秀美依舊的臉蛋緊繃,便擺擺手:“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兒……就是覺得他好像對我略有鄙視,也有些不屑,但更多還是憐憫……縣主能懂我意思嗎?”
定襄縣主:“……”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
“鄙視”、“不屑”,這兩個詞怎會與“憐憫”放在一起?
阿史那忠也說不明白,攤手:“就是感覺而已,也未必如我所想,畢竟我雖然是胡人出身,如今卻也爵至國公、官拜少尹,娶妻縣主、人生得意,有什麼能讓房二‘憐憫’呢?他房二雖然方方面面皆能壓我一頭,卻也未必有那麼大的差距。”
試想普天之下也唯有一個房二而已,自己與房二相比雖然略有不如,可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雖非漢人,可憑藉自己的身份,只要不謀反,必然世世代代榮華富貴,何須“憐憫”?
孰料他口中“壓我一頭”,卻讓定襄縣主心裡一跳,略有明悟,想起以往洛陽城中官宦人家女眷們私下聚會之時,她與武媚娘悄悄說的那些話……
該不會武媚娘將這些女人的私密話題說給房俊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