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更是經濟的體現,對外戰略之制定不可能由軍方一言而決,必須是朝堂上下對於當前國情總結歸納之後得出一個最優方案。
況且這個方案不可能一成不變、成為永制,而是需要隨著國情的變化去不斷調整。
說到底,一切以國家利益為上。
劉洎與房俊的分歧不在於如何控制海外番邦,分化控制也好、併入版圖也罷,實際上軍方的話語權更大,因為無論制定何等政策最後實施的都是軍方,文官在這方面的影響力很小,劉洎也就懶得去爭。
但是對於歸降胡族之安置,劉洎卻爭鋒相對、半步不退。
事實上在當初突厥覆滅之後十餘萬內附之突厥人如何安置之時,軍政雙方便曾經展開過一場互不退讓的抗爭,以溫彥博為首的文官主張將突厥內遷,使其“畏威懷德”最終融入大唐,而以魏徵所代表的軍方則認為“胡虜不知廉恥、不知禮儀、不知道德”,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唐人,所以要將其陳列於國境線之外,可以為國藩籬、卻不可視為子民,最終太宗皇帝傾向於溫彥博之策略,將突厥內遷。
結果突厥時不時叛亂,就連阿史那思摩最後都成了“光桿可汗”,對族人的約束力一降再降……
然而文官提出的政策有瑕疵,並不能證明軍方的政策就一定對。
說到底,突厥內遷是掌控於文官之手的,而將突厥陳兵邊境之外則必須由軍方控制,這就是軍政雙方利益不可調和之根本……
李承乾也知道這種爭論短期內不可能有結果,因為這需要軍政雙方有一方徹底讓步,目前來看並無可能。而一旦出現某一方徹底讓步的情況,就意味著朝堂上的權力平衡被徹底打破,那又是他這個皇帝不願見到的。
“淵氏就按照現在這個方法處置吧,使其遷入倭國形成制衡,朝廷對其保持密切關注,從軍事、經濟兩個方面觀察優缺點,而後整理歸納、再做定奪。”
“喏。”
房、劉兩人齊聲應諾,都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置方式,畢竟空口無憑,想要對方退讓就必須證明自己意見之正確,而唯有實踐才能檢驗對錯優劣。
李承乾鬆了口氣,面對軍政雙方不留餘地的爭執他這個皇帝也壓力很大,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導致其中一方不滿,那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見到的。
“李景淑之死一案,二位有何看法?”
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但任何一個皇帝都做不到天下竟從、為所欲為。天下不僅是皇帝之天下,亦是文臣之天下、武勳之天下,更是宗室之天下。
致死李景淑的兇手由韋叔夏變成柴名章,使得宗室與京兆韋氏的衝突引而未發,但也並未全部轉向柴家,局勢依舊緊張。
房俊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三法司會同宗正寺予以結案,那麼此事就已經蓋棺定論,不是宗室認為誰是兇手就可以恣意妄為的,如若宗室依舊不依不饒,陛下應當給予嚴懲。”
劉洎似乎從來都與房俊政見不一:“微臣倒是認為不必如此苛刻,李景淑乃是郡王世子,身份尊貴,如此暴卒也損傷了宗室的威嚴,宗室裡有一些暴怒情緒實乃人之常情,況且韋叔夏也並非全無干系,若一味對宗室苛責反而容易滋生其對立情緒,進而影響局勢穩定,導致一些亂臣賊子從中漁利。”
這話等於挑明瞭當下宗室內部群情洶洶、欲有不軌企圖之形勢,更毫不客氣的指出有些人故意製造亂局、促使局勢進一步混亂……這個故意製造亂局的是誰呢?
自然明指房俊。
房俊笑而不語,慢悠悠的喝茶。
李承乾略感尷尬,擺手道:“這等話語還是少說為妙,無憑無據了除了攪亂狀況實在沒什麼用。”
“衝擊京兆府”這件事是他一手策劃,既沒有徵詢房俊的意見更沒有通知劉洎,當然李景淑的暴卒而亡是意外並不在他策劃之內,也使得這件事差一點徹底失控,一旦宗室與京兆韋氏正面開戰勢必將整個局勢攪亂,幸好三法司連同宗正寺聯手將此事壓下,推出一個柴名章承擔罪名將京兆韋氏摘了出去。
柴家目前的地位、勢力早已今非昔比,即便被宗室暴起打壓也不會引發太大的反彈,而且柴家可以靠上房俊,依靠房俊的勢力對抗宗室使得宗室投鼠忌器,局勢愈發迴歸正常。
至於柴家如何靠上房俊這個靠山讓房俊出力對抗宗室,這就不歸他這個皇帝去管了……
劉洎閉口不言,眼神卻狐疑的看了陛下一眼,覺察到其中或許有一些自己並不知曉的內情。
是陛下意欲操縱宗室、使其陷入分裂進而削弱李神符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