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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滾燙的誓言隨風

熊媽好像也知道我想問什麼,自然而然地接下去說:“我們小姐死的那天,下著雪子兒,陰冷的冬天再加上潮溼,真的很冷,柳望月也是個怕冷的人,所以一到冬天,她張羅的事情都不會去盯,下人的活也會變得很輕鬆。我從小姐身邊抽調出來後,經常偷著空去冷院看她,那天柳望月支開我們為小小姐熬藥,我便趁機想去冷院看小姐,但是小姐不在冷院,我急得四處找,她前幾次出來都是有目的的,這次出來一定也是尋柳望月母女去了,我飛快回到廚房,看到柳望月還在安靜地熬藥,那她一定是去找小小姐了。我向小小姐的閨院跑去,果然在院裡看到了小姐,她面目猙獰地拿著一顆尖利的石頭,張牙舞爪地朝小小姐的房間衝去——”

熊媽的語速變得越來越快,呼吸帶著顫抖:“我拉住了她,她的樣子嚇了我一跳,才一小段時間沒見,她的半數頭髮都發了白,衣衫凌亂糟糕,像個路邊隨處可見的瘋婦。她盯著我,咬牙切齒地罵我,說我是個叛徒,認奸為主,說我要跟柳望月母女一樣,統統下地獄,她揮舞著手裡的尖石,說自己四天四夜不合眼,磨尖了來要人命的,先取了那孽種的,再取了賤婦的,然後再殺死我。我求她,求她不要再生事,不要再作孽,我已經盡力在柳望月面前表現得很好,就是為了有一天能讓柳望月答應讓我回到小姐身邊照顧她……”

“可是小姐根本不相信,她真的完全瘋了,她說自己好不容易跑出來,一定要與她們同歸於盡,我跪在地上抱著她的雙腿求她,求她看看我,求她想想往日的自己,她的眼裡除了怨恨,再無其她。她推開我,往日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力大如牛地推開我,像個怪物一樣往小小姐的房裡衝去,我撲過去拉她的衣裳,地太滑,我們都摔倒了,我本就摔在地上,所以並不覺得疼,小姐倒在地上,表情很痛苦,然後我看到血從她的腦後溢位,染紅了石板。我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柳望月剛好要來給小小姐送熬好的藥,她看著躺在地上的小姐,也看到了血,她飛下放下湯藥,要去扶小姐。是我,我拉住了她,讓她不要去救她。”

我瞪大眼睛,想將熊媽的表情看清楚,熊媽就像往日情景再現一樣,緊緊地拉住我的手腕,彷彿我是要撲身救人的柳望月。

“那一瞬間我也明白了,我的小姐,早在三尺白綾下就死了,這個狠毒又瘋癲的女人,根本就不配穿著我們小姐的皮囊。每每看到她怨念四起時猙獰的臉,我害怕得靈魂都在尖叫,我的小姐怎麼這麼命苦,是什麼樣的詛咒降在了她的身上,要讓她這樣面目扭曲地苟延活著。她早就該死了,死在她還善良時。”

“柳望月又心軟了,她說讓小姐變成這樣,大家都有責任,我告訴她,若她要救回小姐,只會讓小小姐每時每刻陷在被殺的危險之中,我拿起小姐掉在身邊的尖石,告訴她這是小姐拿來殺我們用的。柳望月退了幾步,怔怔地看著小姐了沉默了。”

“那時小姐竟睜開了眼,她還沒死,奇怪的是我看不到她臉上的怨恨與驚恐,而是很平靜,很安然,竟然還對我笑了,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我知道,這麼多年,她只有這一刻是平靜的,我跪在她邊上問她,小姐,是你嗎?她——她微笑著閉上眼睛,似乎在享受那一瞬間的安靜與詳和。柳望月見小姐沒死,又開始動搖,我求她,求她讓小姐就這麼平靜地死去,死在她靈魂與良心回來的這一刻。柳望月看著我落了淚,她一直都是個話很少的人,最後她對小姐說:大小姐,二十年了,這句話我一直梗在心裡沒有說出口,我是僕,您與我們小姐都是主,我沒有資格去評論你們的過失對錯,但的確,是我家小姐有錯在先,承擔這一切的,不該是您。我代我家小姐,向您道歉。說完,她深深地向我們小姐鞠了一躬,為這二十來年的恩怨,說了一句公道的話。”

熊媽終於,泣不成聲。

“二十年了,從吻玉小姐要與我們家小姐爭老爺開始,這二十年我們小姐都沒能真正地安心過,吻玉小姐即使是生死不明,都在影響著鄭府的一切。我們小姐,真的累了,她看著柳望月,眼裡有淚,柳望月將二十年的事情全看在眼裡,她忠誠地捍衛著吻玉小姐的對錯,最後終於願意說一句公道話。小姐輕呼了一口氣,手輕擺了擺,讓我們離開,她要安靜地一個人躺在雪中,結束這半生疲倦的奔波。第二天有人發現了她的屍體,柳望月對此事緘口不提,大家云云猜測,因為小姐屍體不遠處,還放著柳望月忘記拿走的湯藥碗。小姐死後,喪事輕簡帶過,除了我與圈圈,柳望月換掉所有長駐院中的下人,大夫人的死因也就沒人再提起——我知道小小姐心裡一直也有疑問,甚至懷疑是柳望月害死了小姐——是我,是我推倒她,任她死在風雪之中,柳望月不必承擔這樣的猜疑,她——她是一個好人……”

鄭夫人,柳望月,是個好人,若不是愛女受傷遭難,她現在還是個溫和軟弱的女人;

鄭家大夫人,李峰眉,也曾是個好人。若不是痛失骨肉,若不是夫婿不愛,她現在可能是個慈祥善良的母親。

誰都沒有錯,那,為什麼一切變了模樣呢?

是因為,那個叫吻玉的姑娘麼?

我哭了,我打小愛聽故事,卻又特別聽不得故事,不管結局是好是壞,我都會感慨萬千,因為我太過設身處地,照宋令箭的話來說,是庸人自擾自尋煩惱,照韓三笑的話來說,是馬尿太多沒事找抽。

熊媽見我哭得這麼傷心,愣了愣,道:“你哭什麼啊?”

我哭得不能自己,道:“我……我聽著心裡難受……”

熊媽嘆了口氣,竟釋懷地笑了:“難得這麼多年後,還會有人為我們家小姐難受——我現在有時候回頭想起小姐的樣子,這二十來年的樣子幾乎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她還未嫁入鄭府時仍是李家大小姐的模樣,斯斯文文,開心或不開心,都喜歡抿著嘴巴笑,為了鄭公子——就是現在的老爺,兩姐妹反目成仇,最後誰也沒得到什麼,何必呢?何必呢?”

我停住哭聲,拭淚問道:“姐妹?什麼姐妹?”

熊媽道:“哦?——我沒告訴你麼?吻玉小姐是我們小姐的親妹妹。”

親——妹——妹——

我張大了嘴巴,每次這個時候,韓三笑總是賤賤地要來託我的下巴,說我下巴要掉了——

我真的很意外,冷風一下子從張大的嘴裡灌進我的喉嚨,我難受地咳了幾聲。

“我們小姐,吻玉小姐,柳望月,還有我,幾乎都是從小看著對方長大的,小姐性格謙讓和善,什麼都讓吻玉小姐先選,但唯獨夫君不可以。但吻玉小姐早就驕縱成慣——唉,現在算起來,快二十七年了,沒有誰像當初說得那樣,如願以償地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猶記得那年我們都才十六七歲,一起躺在院中的竹榻上面乘涼,老夫人問我們往後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吻玉小姐第一個說,她要遊遍長川高峰,走完大江南北,最好有人一起,柳望月說,她會陪小姐一起。我們小姐則細細地說,她只願平平靜靜,相夫教子,與心上人兒,共白頭……”

熊媽的語聲被吹散在風裡,沒有誰再能撿回這些破碎的誓言,唯有滾燙的熱淚,和冰冷的靈魂,在祭奠這些無從妥善收藏的記憶,還有言笑晏晏的臉龐。

我的眼淚一直止不住地往外滲,我想著,會不會有一天,我、宋令箭、韓三笑、夏夏、燕錯,還有很多我關心和關心我的人,我們都會走向一個無法想像的痛苦結局,誰也控制不了,我要怎麼停住腳步,讓一切都停在現在?——

可是細細一想,這一年,從十一郎出事開始,我們已經開始變得太多,太多。

不可以,我要緊緊抱住一切,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默默無言,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鎮上,灰濛濛的街上,已有人在家門口的巷燈閣裡點上了街燈,我的視力經過淚水沖洗,變得更加模糊。

我猶豫著,想讓熊媽送到這,街道我很熟,就算天黑了,還是能慢慢回家,但她回到鄭府,卻還需要好一段路,而且來時我們兩個人,回去她只有一個人,還要經過那個恐怖的西花原。是的,經過這一段路的訴說,我對熊媽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了。

這時我聽到遠遠的,有個輕快的腳步聲,比宋令箭的有力,比韓三笑的要輕快。是誰的呢?

我睜著雙眼,看到遠遠飄來一道清冷的白光,不像是燈燭類點出來的,那人帶著那團光向我們靠近,很快的光就熄滅了,好像要藏起來不給別人看似的。

“燕姑娘——熊媽?”

是上官衍的聲音。

“是……是上官大人麼?”我不敢確定,說不定,又是夜聲那小子扮的。

“燕姑娘好耳力。兩位剛從西處回來麼?”上官衍溫文爾雅道。

我藉機道:“恩,正要在此處分開呢,熊媽還擔心我這個半瞎回不了家。”

上官衍道:“在下剛好要往繡莊方向去,燕姑娘與我一道即可,天欲黑,熊媽還是趁黑盡前回去吧。”

熊媽拆了一截燈籠塞在我手上,又像往日陰森森道:“那我不送了。別了。”

望著熊媽離去的模糊身影,我的淚仍然止不住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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