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不是束手待斃。畢竟妹妹七月還小,離不開自己,絕不能讓她像三年前那樣,獨自流落街頭,孤苦伶仃。
過往的記憶走馬燈一樣浮現,直到一片黑霧。
夜幕下燃起了一團黑色的火。
火焰呈長條狀,像是……一柄長刀。
陳餘睜開了眼睛,一柄通身燃燒著滾滾黑焰的長刀倒映在瞳孔中。
纏繞在身上的柳枝如同被澆上了烈油一樣,發出淒厲的慘叫,顫抖著爭先恐後得收縮回去。
但為時已晚,黑色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沿著柳葉、柳梢向上蔓延,很快,樹幹也被點燃了。近處的幾株柳樹通身燃燒著黑色火焰,淒厲得掙扎、扭動著,幽怨得柳笛聲再不復見,湖畔變成了一片火海,瀰漫著刺鼻的惡臭氣味。
幾株被汙染的柳樹很快被燒成了幾團灰燼,湖畔的其他柳樹枝葉簌簌顫動,瑟瑟發抖,枝幹拼命向遠處彎曲著,生怕被殃及池魚。
陳餘沒興趣關心幾株被汙染柳魔的死活,目光死死盯著湖邊。
水面的倒影裡,是一張非常英俊的臉,高聳的鼻樑,炯炯有神的眼瞳,鋒利得長眉緊緊蹙著,似乎飽受困擾。
沒錯,讓陳餘憂心的是,剛剛那團幫助自己脫身的火焰,也帶來了副作用,載著自己渡過湖泊的紙船,也被點燃了。
這下徹底沒有退路了,他搖頭苦笑著。
沒有浮力的湖水與黑色火焰涇渭分明的對峙著,紙船卻已經燃燒殆盡。
船尾的壓艙石行將沉入湖底的剎那,陳餘看清了石頭背面的文字——“梵燈綵行”。
這又是什麼意思。
紙船徹底燃盡的剎那,一縷青煙嫋嫋而起,盤旋數圈,才緩緩消散。
煙霧中,白色幽靈的身影曇花一現。這一次,陳餘看清了。
幽靈的眼眶幽深空洞,吐出的狹長舌尖上穿著兩個銅環,舌面上漆黑的墨跡寫著“歲首”二字,凌亂得長髮迎風起舞,蒼白乾枯的皮囊內,空無一物。
原來,這個給他帶來沉重陰影和死亡般恐懼的幽靈,竟是隻披著白色紙衣的人皮燈籠。
白色幽靈朝陳餘躬身一禮,似在感謝他將自己的靈魂從這噩夢般的漫長歲月裡解脫出來。
消失前,它令人恐怖的麵皮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空洞的口腔無力得開合了幾下,吐出幾聲詭異的音節。
陳餘默默看著幽靈消散前的怪誕舉動,心中既覺得驚悚,又覺得心酸。
白色幽靈鬼之將死,其言也善,留下的遺言裡,吐露了這處秘境的秘密。
原來所謂“寒衣焚墓”,是破解“歲首鎖魂”危局的關鍵。
歲首的骨殖就埋藏在那艘紙船上,靈魂卻被拘禁在人皮紙衣裡,為人差遣,不得解脫。
紙船無意中被點燃,陰差陽錯應了“焚墓”二字。而寒衣這個時令,在第一個石碑出現時,就已經到來了。
陳餘拄著長刀緩緩轉身,刀柄上的似乎可以燃盡一切的火焰,頗有靈性得主動避開了他的手指。
失去知覺的半邊身體的感知一點一滴地恢復著,照這個速度,也許只要幾個小時,就能完全復原。
燃燒的黑色火焰傳來一絲愉悅的意味,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又好像……在向家長邀功!弄明白它的意思,陳餘滿口敷衍道:
“對,對,你最優秀了……”
“下次還要更優秀些,再接再厲,不要驕傲!”
“要是消耗的源質再少些就更好了……就像汽車一樣,百公里油耗低是效能出眾的重要表現之一。咱家又沒礦,經不起地主的敗家兒子幾次折騰。”
察覺到黑色火焰的情緒有些萎頓,陳餘知道自己話重了,畢竟它的性格有些敏感,趕忙安慰道:
“你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但正因為相信你還有更高的潛力,才會對你提出更嚴格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