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種種陳斯遠雖記不大真切,可唯獨那紅樓一書能大略回想起來。是以待陳斯遠瞧清楚遠處情形,眼見扯著柳燕兒的男子二十來歲年紀、身形粗魯,當下心中便有了揣測。
因是不由得心下暗忖,方才還在思量著如何將這幾個千門中人擺脫,不然就好似身邊兒埋了炸雷,說不得何時就炸了,終究不妥……不料如今就得了契機!當下心中竊喜不已,面上卻裝作惶恐,連忙緊走幾步,顫抖著叫嚷道:“你……你們又是何人?為何要攔住燕兒?快撒手!”
那薛蟠只是回頭瞥了一眼,便兀自扯著柳燕兒往那梨香院去,賈蓉、賈薔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不待陳斯遠上前便一左一右上前攔住。
那賈蓉笑道:“可是遠叔當面?說來咱們也是親戚,侄兒賈蓉,就住在東府。”朝著賈薔揚了揚下巴:“這是薔哥兒,咱們兄弟二人都該當稱呼一聲遠叔來著。”
陳斯遠還在往前掙著,口中叫著‘燕兒’‘快放開燕兒’,心下卻暗忖:原來當面的便是賈蓉、賈薔這兩頭臭魚爛蝦。能與此二人廝混在一處,且樣貌粗魯,不問自知,扯著柳燕兒的定是薛蟠那廝無疑了。
果然,攔下陳斯遠的賈蓉摺扇遙遙一點,指著薛蟠道:“這位也是咱們家的親戚,紫薇舍人之後,遠叔說不得也要叫一聲蟠大哥呢。”
此時賈薔接茬道:“這個……蟠大叔多飲了幾杯,遠叔還請見諒。”
賈蓉道:“哈哈,蟠大叔真性情,一眼便瞧中了遠叔的丫鬟。都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看遠叔不如遂了蟠大叔的意,將這丫鬟送與蟠大叔如何?”
陳斯遠一怔,隨即搖頭連連:“不可,不可啊……”
賈薔全說道:“有何不可的?左右不過一個丫鬟,又能值幾個銀錢?”
“正是,”那賈蓉說話間忽而恍然道:“是了,這親戚之間總不好開口閉口的提銀錢。我看不如這般,待來日蟠大叔酒醒了,再讓蟠大叔賠遠叔一個丫鬟可好?便是如此,今日初見,咱們兄弟瞧著遠叔親切,可謂一見如故。薔哥兒,還不快請遠叔一道兒敘敘?”
賈薔推搡著陳斯遠便往小院兒裡行去。陳斯遠心下樂開了花,面上急切叫嚷,身形卻順水推舟一路後退,只須臾便退進了小院兒之內。隨即裝作腳下絆蒜,驚呼一聲連退幾步仰面倒地。
陳斯遠面上慍怒,指著面前二人道:“你,你們欺人太甚!”
那賈蓉立在門前冷笑一聲,歪頭與賈薔說道:“薔哥兒,這遠叔好似不識抬舉啊?”
賈薔笑道:“許是新才登門的還有些見外?我看咱們兄弟不如明日再來尋遠叔敘敘?”
“誒呀,薔哥兒說的是,看來方才是咱們兄弟莽撞了。”說話間唱了個肥喏,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那遠叔先歇著,侄兒等來日再來尋遠叔。”
說罷兄弟二人揚長而去,待陳斯遠磨磨蹭蹭尋將出去,卻哪裡還有薛蟠與柳燕兒的身影?餘光瞥見四下有兩個婆子觀量,陳斯遠不禁跳腳連連,叫道:“造孽啊!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邁步疾行,旋即又見自身衣裳髒了,趕忙又折返進了小院兒。入得內中身形忽而悠哉悠哉踱步而行,面上也掛了笑意。
甫一進賈府就遭了這等欺辱,這告狀自然是要告的,只是總要等生米煮成了熟飯才好說。那便宜姨母邢夫人是個損人不利己的性子,薛姨媽又是王夫人的姊妹,聽聞這等事兒說不得便要在賈母跟前上上眼藥。
這往後說不得還能混一些好處……便是沒有好處,擺脫了那日夜盯梢的柳燕兒也是好的。
進得廳堂裡,尋了包袱、換了一身月白衣裳,方才自東梢間轉出來,便見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生得十分水秀,提著包袱正撅著嘴氣鼓鼓的立在門前。
待瞥見陳斯遠,那小丫鬟略略訝異,面上氣惱之色稍退,潦草一福,起身說道:“見過遠大爺。”
這怕是府中安排的丫鬟?只是平兒方才說是安排兩人過來,怎地這會子只來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