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說罷,心下是又委屈又著惱!
那日她先行與老爺賈政說好了,這才去尋陳斯遠說項。得了陳斯遠應允,趙姨娘第二日喜滋滋便將值錢的頭面典當一空,就等著賈政那四百兩銀子呢!
趙姨娘盤算得好,誰料人算不如天算。前幾日賈政更得了一份下頭送來的炭敬,還不等去尋趙姨娘,半道便被王夫人打發人截了下來。
卻是東院周姨娘家中兄弟惹了官司,行船時翻了船,生生將一船官鹽撒進了河裡。苦主將其告上衙門,周家便是典賣家產也湊不出五百兩來,不得已這才趕忙打發人來京師求救。
那周姨娘本是王夫人陪嫁丫鬟出身,姿容尋常,唯獨性子柔順。到得此時也年歲大了,賈政已有許多年不曾往周姨娘院走動。
到底往日有些情分,出了這等事,賈政不好撒手不管。因著賈母尚在,大房、二房始終不曾分家,是以賈赦、賈政的正俸、賞賜都是收歸公中,私底下的孝敬才由著二人自行處置。
此事不好從公中開支,賈政便只好將剛到手還不曾捂熱的四百兩銀票給了出去,王夫人又從體己中添了一百兩,趕忙給來人送去。
周姨娘自是感念不已,少不得尋過來哭訴一番。
這周姨娘算是解了一樁心事,趙姨娘可就上火啦。
私底下就琢磨了,怎麼不早不晚的,掐著老爺方才得了炭敬周家就出了事?偏偏數額還大差不差,怎麼就這麼巧?
趙姨娘這人小聰明有一些,知賈政就得意她這般心思全都寫在臉上的性兒,乾脆十幾年如一日,每每犯蠢惹了王夫人教訓,轉頭私底下自有老爺賈政來疼惜。
因是她也不敢與王夫人計較,只把那周姨娘恨了個半死。隱忍幾日,待這日王夫人往寧國府走動,趙姨娘便尋上門來,不重樣地罵了那周姨娘小半個時辰。
誰知方才罵過,轉頭就撞見了陳斯遠。
陳斯遠不知內情,卻能瞧出趙姨娘面上窘迫,想來是銀錢不湊手。心下暗自可惜,這回坑不了此人了。面上卻蹙眉道:“還要一些時日?這……姨娘還是儘快吧。我今日去見孫師,孫師說錯非撫臺來信準其加一船貨物,怕是這兩日便要啟程回松江了。”
趙姨娘眨眨眼,訝然道:“啊?這般快就湊足了銀錢?”
陳斯遠納罕道:“姨娘不知外頭一腳如今便是加價兩成也有人要?都這般行情了,又怎會湊不足?”
“誒唷唷!”趙姨娘頓時捶胸頓足。先前只道少賺了一百兩,如今一聽,哪兒是一百兩啊,分明就是虧了二百兩!
天殺的周姨娘,老孃與你沒完!
強忍著怒火,趙姨娘陪笑道:“哥兒就不能再多通融幾日?”
陳斯遠搖頭道:“此事又不是我做主,姨娘也知內中門道……總之姨娘還是儘快吧。”
“哎,我儘快,這兩日儘快去尋哥兒!”
陳斯遠頷首,拱拱手與趙姨娘別過,暗樂著回返自家小院。不料眼看到得家門前,便見薛蟠自梨香院旁的便門晃晃蕩蕩行了進來。
瞧見陳斯遠頓時蹙眉不已,遙遙張口欲言,旋即一甩衣袖,冷哼一聲徑直拐進了梨香院。
這是跟自個兒置氣呢?
依著陳斯遠的性子,說不得便要教薛蟠個乖。奈何如今時日無多,暫且就當這貨是個臭狗屁,放了吧。
回返自家小院,香菱、紅玉自是熱絡來迎。待淨了手,陳斯遠思量著道:“來了這些時日,一直奔波也不曾四下游逛遊逛。不知這京師可有熱鬧的地方?”
紅玉就道:“這眼看都入冬了,偏還不曾落雪,這各處景緻不看也罷。大爺若想瞧個熱鬧,不若往各處廟會去瞧瞧。這京師算算十七個廟會,一年到頭都有呢。”
陳斯遠便問:“哪一處更好些?”
紅玉思量著道:“那不若去護國寺瞧瞧,逢七、八連開兩日,裡面珠玉古玩、綾羅綢緞、花鳥蟲魚、各色小吃應有盡有。”
如今已是十月,算算總要幾日才能辦妥香菱的戶籍,陳斯遠便與香菱道:“等這個月十七、八,我帶你去護國寺轉轉?”
香菱不是天生就呆,只因幼時被拐子管教,長大了又被薛蟠唬得不敢放聲,這才將心思盡數放在思緒裡,未來更是寄情於詩詞,這才顯得呆。
此時又不相同,到得陳斯遠身邊,陳斯遠待她極好,又從不管教。這香菱便慢慢轉了性子,愈發靈動起來。
因是聞聽陳斯遠這般說,香菱頓時欣喜道:“果真?”隨即略顯頑皮道:“大爺說話可要算數,我可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