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承明制,尤其大順乃是自流民而起,坐了龍庭自然對流民極為防範。
是以此一世保甲法嚴苛,鄉野之間不好說,城中住戶大抵都有戶牌。出門還須得拿了戶牌去衙門辦路引,尋常百姓便是有緣故要出門遠行,不餵飽了衙門胥吏還想出遠門?做夢!
邢夫人目光裡滿是探尋,陳斯遠起身拱手道:“姨媽稍待。”
說罷起身往書房而去,過得須臾尋了一張戶牌來。
“姨媽請看。”
邢夫人接了戶牌,只瞧了一眼左下方的江都縣官印,便納罕道:“哥兒怎地隨身帶著戶牌?”
這戶牌顧名思義,乃是一家一戶所用。
陳斯遠面上苦澀道:“姨媽不知,錯非外甥同意分家,那繼室又怎肯放外甥遠行?”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陳斯遠真身早被凌虐致死,他不過尋了胥吏使了幾十兩銀錢,便將這正兒八經的戶牌辦了下來——防的就是有心之人探尋。如今倒是正好用上!
邢夫人見陳斯遠面上坦誠,並無慌亂之意,心下不禁腹誹大老爺太過小心——當日初見時遠哥兒可是連堂姐的信物都拿了來,又豈會是假的?
於是假模假式嘆息道:“那繼室真個兒歹毒,哥兒用心攻讀,待來日讀書有成,定要她好瞧!”
說話間邢夫人將戶牌疊好,揣進袖袋裡。她又不識多少字,這物件兒須得給大老爺賈赦看過才是。
探尋的事兒揭過,邢夫人過問了幾句衣食、起居,忽而想起方才王善保家的說起,遠哥兒可是坐了馬車回返的。
當下便納罕道:“遠哥兒新來京師,哪裡識得那般多朋友?聽聞方才遠哥兒是坐旁人馬車回返的?”
“正是,”陳斯遠思量著笑道:“說來也巧,孫師早年為家中塾師,其後到得嚴巡撫身邊為幕友,主管錢糧。外甥啟程前剛好路遇孫師,提及此行要來投奔姨媽,不想前腳才來,不過十幾日孫師竟後腳到了。”
官屠嚴羹堯誰人不知?先前為順天府尹時,好些個勳貴人家都倒了黴,單是流放的子弟就有七、八人。倒是聽大老爺賈赦閒暇時提及過,說勳貴人家實在怕了此人,乾脆一併保舉,將此人送去了浙江為巡撫。
邢夫人心下想著,隨口問道:“那孫幕友既主管錢糧,怎地不在嚴巡撫身邊待著,這會子偏生跑來了京師?”
陳斯遠心下暗喜,面上蹙眉猶豫,觀量了一眼邢夫人的兩個丫鬟。
邢夫人心下一跳,暗忖莫非還有什麼隱秘不成?
當下一擺手,吩咐道:“你們先下去罷,我與遠哥兒說些體己話兒。”
兩個丫鬟屈身一福應下,陳斯遠又朝香菱、紅玉遞了個眼神,四人便紛紛出了正房。
內中只餘下陳斯遠與邢夫人,陳斯遠身子前傾,壓低聲音說道:“姨媽可知松江府開埠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