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癩頭駭得一縮脖子,兀自低聲辯駁道:“遠大爺哪裡聽來的?”
不待陳斯遠發話,賈芸指著那人道:“我說的。闔府上下哪個不知你家那口子的名聲?”
癩頭氣勢頓時弱了幾分,卻依舊梗著脖子道:“二爺說的是過往,如今又不曾親眼瞧過……再說這幾個賊配軍一看就不是好人,二爺哪兒能幫著外人欺負我?”
陳斯遠眯著眼觀量道:“你既不服,乾脆咱們往衙門走一遭。我若冤枉了你,直接賠你二十兩銀子如何?”
癩頭頓時為之一噎。不待其言語,陳斯遠又與眾人說道:“爾等也是,既知他是什麼東西,怎地也跟著胡鬧?幫親不幫理是沒錯,可總要有時有晌,總不能這癩頭殺了人你們也過來幫襯吧?”
幾個提著哨棒的下人連忙道:“那不能。”
“遠大爺這話說的,真個兒殺了人咱們躲還來不及呢。”
又有人道:“殺人?牛癩頭做了十幾年望八也沒見殺人,他那脾性哪裡敢?”
亂哄哄七嘴八舌,陳斯遠面上一笑,抖手丟過去幾枚散碎銀角子,吩咐道:“都散了吧,這銀錢拿去吃酒。今兒個我要在鐵檻寺留宿一晚,切些好肉,溫一壺老酒,各式菜餚都送來幾份,少不了爾等的賞!”
一干人等頓時興高采烈,這個道“謝遠大爺賞”,那個說‘遠大爺仁義’,又有白管事笑道:“遠大爺來得巧,頭晌新才套了兩隻松雞,過會子做成荷葉雞給遠大爺添菜。”
陳斯遠笑著擺擺手:“都散了吧,不好吃我可是要罵娘。”
賈家僕役亂哄哄散去,當場只餘下那三個漢子。
當先一人拱手道:“多謝這位公子解圍。”
陳斯遠笑道:“無妨,還是家中不曾管束好下人,三位好漢這才遭了此難。”頓了頓,又道:“我瞧三位風塵僕僕,莫非是打西邊來?”
另一矮壯漢子道:“不錯,我等三年前投軍一路蕩平西域,而今功成便退了行伍,尋思著來京師做些營生。”
此事陳斯遠倒是知曉,三年前大順兵發三萬精兵進兵西域,大將軍嶽鍾琪領一營京營為前鋒,主帥乃是老將軍馮唐。
準賊號稱控弦二十萬,瞧著勢大難治,誰知竟是個豬尿泡——一戳就破!
沒等馮唐領兵跟進,單隻嶽鍾琪的先鋒就三戰三捷,第三戰更是俘、殺準賊兩萬精兵,嚇得葛爾丹策零舍了伊犁遁入高原。
錯非補給跟不上,衛拉特部早就被嶽鍾琪給滅了。此後二年,西域各地偶有反叛,如今馮唐已率大部班師回朝,嶽鍾琪領一營兵馬四下鎮壓。
陳斯遠聽罷肅然起敬道:“敢情是平定西域的英雄,失敬失敬!”
那三個漢子頓時靦腆起來,乾瘦的漢子道:“不敢當公子一禮。說書先生說‘位卑不敢忘憂國’,咱們弟兄世代習武,聽聞準賊屢屢寇掠,自是心下憤懣。待聽聞朝廷有意出兵,當即便從山東往京師來投軍。”
陳斯遠笑道:“我平生最喜英雄豪傑,眼看天色不早,三位便是去了京師只怕也進不得城。不若在此歇息一晚,咱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可好?”
三人對視一眼,領頭那人有些猶豫,矮壯漢子卻是犯了饞蟲,爽利道:“有何不可?公子既這般盛情,咱們再不應承就是給臉不要了。”
乾瘦的漢子也道:“咱們方才欠了公子恩情,莫說是喝酒吃肉,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陳斯遠大喜,抬手相引:“既如此,三位英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