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銳夫妻也曾風光體面,近來又顯復寵之勢,家中亦有小丫頭服侍,開了門見著夏蓮,好奇地問:“你找誰?”
夏蓮報了名姓,小丫頭自去通報,鍾銳不在家,鍾銳媳婦又驚又怕,奔出來後果見正主,慌忙罵著丫頭把夏蓮迎進正房。
琴思月(龍汐)跟前的丫鬟比神龍將軍府的四大總管猶有體面,鍾銳家的哪敢怠慢,奉茶又奉冰,唯恐招待不周。
“大娘不必忙了。”夏蓮示意道,“您坐!”
鍾銳媳婦惴惴難安:“這樣晚的時辰,姑娘怎麼過來的?”
夏蓮滿面笑容:“我們主子有兩句話想跟大娘商量,白日有所不便,只能挑晚間來了!”
鍾銳媳婦唬得真魂脫殼,立時跪在地上:“主子但有吩咐,奴才赴火蹈海,豈有半點兒折扣,哪裡當得起‘商量’二字。”
“是我措辭不當。”夏蓮微微含笑,“大娘快起來。”
鍾銳媳婦仍舊忐忑,挨著椅子坐了半形兒。
挑著不打緊的事兒閒話片刻,夏蓮切入正題:“穆姨娘上路的日子可定下了。”
“不敢瞞騙姑娘。”鍾銳媳婦老實回道,“太......二太太已經等不得,催著奴才趕早下手。”
“嗯。”夏蓮點點頭,“穆姨娘確實該死。”
鍾銳媳婦剛想附和,夏蓮話鋒一轉:“可我們主子留著她尚有用處,實在是為難的緊!”
“這......”鍾銳媳婦十分頭疼。
夏蓮不緊不慢地問:“聽說大娘有個在府裡當差的兒子,因酒後誤事,被開革了出去,至今仍無差派,大娘可有打算?”
鍾銳媳婦素來圓滑,聽得此話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咬咬牙應承下來:“煩請姑娘稟奏公主大奶奶,奴才一定辦的明白。”
“主子知道後必定欣慰。”夏蓮垂眸說道,“神龍將軍府在京地產尚缺一員皇莊頭領,若大娘不嫌棄差重,林總管自會鋪排......”
鍾銳家的大喜過望,復又跪下朝上磕頭:“大奶奶恩深似海,奴才感激不盡!”
臨要離開,夏蓮走到門口時忽然駐足:“還有一樁事兒得請大娘幫我哪個主意。”
鍾銳家的忙道:“姑娘儘管說。”
“我們主子雖是一片苦心,環三爺與二姑娘並不知情,主子既不好張揚著惹惱二太太,又不願私下向他們顯露功德,做奴才的不想主子好心背陰放,大娘可教我如何辦?”說的直白些,夏蓮既要玫珺姐弟知道穆姨娘的命是琴思月(龍汐)所保,又不想自個兒跑去宣示,索性把難題交給鍾銳夫妻辦理。
“這個容易!”鍾銳媳婦滿口包攬,“姑娘放心,這事兒只管交給奴才來辦。”
琴思月(龍汐)與顧長白(魔坤)並顧葵姊妹各有在京皇莊,不難找到安置穆姨娘的地界,顧不難用了許多手段終未打聽出生母下落,原當她早已斃命,多賴有個名喚錢華的伴讀同鍾銳之子相與,套的酒後言語方知母親為堂嫂周全,心下這才稍安。
又過一日,琴思月(龍汐)帶了兩個小子往榮慶堂請安,走到半路聽說顧老太君趕著大早往承恩公府串門去了,正想折去上房,卻見不梵同顧不難顧琛自書房轉出來,都豎了手站在路邊問好。
待顧茗顧英行了禮,琴思月(龍汐)問道:“被老爺們叫著考校學問去了?”
不梵答了個“是”字。
琴思月(龍汐)點點頭:“你們去吧!”
顧不難忽道:“前日大嫂子賞的點心口味極好,弟弟厚琴,能否再跟您討一些?”
琴思月(龍汐)飲食講究,每常有新奇菜饌分享各房,顧不難卻是無緣品嚐的,但凡送往二房的東西,至黃氏處就算到頭了,十回裡有九回半要送到不梵房裡,漫說顧不難,顧琛都需往後靠一步。
不梵並不明白裡頭的機竅,也向琴思月(龍汐)說:“一齊去,我最喜歡那道‘荷花酥香飄十里’,嘗著大是順口。”
“二叔!”顧琛截和,“昨日讀了首小山詞,有兩句不大明白,正想請您指點一二。”
不梵並不在意:“晚些時候你拿書去我院裡即是。”
琴思月(龍汐)笑道:“還是做學問要緊,不過兩樣點心,我教人給你送去便是。”
不梵只得應了。
混跡公門府邸的公子小姐,多多少少都能浸淫一些內宅鬼私,等他們長成,縱是雪緞品性也掛了墨點子上去。
當然,這其中也有例外......譬如不梵。
前朝有位佚名的著言大家,寫得一部寓鬼神諷人倫的《西遊記》傳世,其中對沙門的解讀最有意思:如來佛祖的孃舅鯨吞一國人口未受懲戒,安安穩穩回了西天;觀音菩薩救走造孽無數的金魚精,倒仗法力把一河生靈盡數剿滅;滿口慈悲的唐僧嗔怪猴子殺生,卻又慶幸案發地在荒郊野嶺不必吃官司......真真是把毀僧謗道的主旨描摹到極致。
顧老太君與黃氏都信佛,信的卻是《西遊記》中的佛祖菩薩,嘴上雖念阿彌陀佛,手中不妨沾有血腥,正應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偈語。這本無可厚非,偏偏把那顧不梵養成了白蓮花,雖有成人的身軀,心計比顧茂都差上半截,譬如現在,顧不難說要點心,不梵真就理會一個字面意思,若非顧琛幫忙,顧不難必得教他壞了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