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主劇場內,隨著勞倫斯與艾吉永公爵的步入,滿座賓客的注意力也瞬間聚集到了這二人身上來。
雖說在座的富商們幾乎都不曾有幸親眼見識過艾吉永公爵本人,但是公爵身上的服飾和家徽還是讓這些敏銳的賓客們立馬意識到了他的尊貴身份:“那位公爵...白底赤色倒三角紋章...他是黎塞留家族的?”
“一位正值壯年的黎塞留家族公爵,不會錯了,他一定是艾吉永公爵。”
“他竟然也來到了這場拍賣會,波拿巴閣下真是好大的能量。”
“嘶...不對啊,波拿巴閣下不是和黎塞留公爵相當不對付嗎,作為家族繼承人的法爾科內伯爵都被他打成了閹人,艾吉永公爵怎麼還會來參加波拿巴閣下的拍賣會。”
“沒錯...莫非艾吉永公爵是來故意找麻煩的?但那樣的話波拿巴閣下為何又會讓他也入場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聲瞬間響徹在了巴黎喜劇院,賓客們仔細地觀察著艾吉永公爵這位不速之客,從他那不善且兇惡的面孔來看,幾乎沒有人相信這位公爵是來給勞倫斯捧場的。
而更讓賓客們好奇擔憂的是,波拿巴閣下又怎麼會允許這個死對頭明目張膽地參加自己的拍賣會呢。
受盡矚目的勞倫斯則像是沒有聽到這些議論一樣,徑直將艾吉永公爵帶到靠近前排的散席座位中,隨手給他指了張空位:“請快點入座吧,公爵閣下,拍賣會很快就要開始了。”艾吉永公爵皺緊眉頭,極為嫌棄地瞥了一眼那張沙發椅,不顧周圍幾名賓客擔驚受怕的神情,寒聲說道:“波拿巴閣下,你在羞辱我嗎?要我和這些散發著腐臭味道的鼴鼠坐在一起?”在這位養尊處優的公爵認識裡,只有那些低賤的小市民才會坐在劇院的散席裡,他不管進入法蘭西的哪一座劇院都應該有自己的包廂才對,和這些賤民坐在一起簡直是一種奇恥大辱。
周圍幾名賓客聽著這直白的侮辱,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怯生生地將頭低下,生怕這位公爵將火氣撒在自己身上。
勞倫斯聳聳肩,指著劇場上方唯一一座籠罩著深紅色帷幔的包廂說道:“抱歉了,已經沒有空餘的包廂了,您就受一點委屈吧。”
“沒有了?哼,來人!”艾吉永公爵嘴角一撇,直接揮手叫來自己的一名貼身侍從,指著樓上的包廂吩咐道:“跟他們說,黎塞留家族的艾吉永公爵要借用他們的包廂,讓他們一分鐘之內收拾東西滾出來。”
“是!”那侍從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而勞倫斯卻是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雙手抱在胸前,微笑著看那侍從輕車熟路地爬上二樓。
艾吉永公爵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屬下,看著他大搖大擺地掀開帷幕闖進那座包廂,就像是一名頤指氣使的稅務官在巡視他的包稅區一樣。
在他以往的經驗裡,包廂裡的中產階級或是小貴族很快就會卑顏屈膝地從裡面滾出來,恭敬地將自己請進包廂中,有些頭腦靈光點的還會藉機說上幾句奉承話,表示偉大的艾吉永公爵使用他們的包廂就是他們最大的榮幸。
劇院裡的賓客們也不禁神情複雜地注視著那名狗仗人勢的侍從,紛紛感慨著不愧是一位尊貴的公爵,這樣的特權和威勢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艾吉永公爵聽著賓客們那夾雜著羨慕與懼怕的議論,嘴角也不禁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然而,在下一秒,艾吉永公爵臉上的笑容就徹底凝固了。只見那侍從進去之後不到二十秒,竟然直接就被裡面的人連推帶打地趕了出來,連半點情面也沒有留下。
而那侍從甚至也因為逃跑的太過匆忙,一個腳下不穩,連滾帶爬地一路從二樓滾到了一樓,起身之後還晃晃悠悠的,像個醉漢一樣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看著那侍從狼狽不堪的模樣以及艾吉永公爵呆若木雞的表情,不知是哪個賓客率先沒有繃住,忍不住大笑了兩聲。
這份快樂很快就傳播到了整個劇場,一時間,劇院上下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在上演一出即興喜劇:“哈哈哈我真沒想到會在一個公爵臉上看到那表情,你們看到了嗎,那變臉的速度哈哈哈!”
“真希望有個畫師在場,要是能把那一幕記錄下來該有多好。”
“不過樓上包廂裡的到底是誰啊?這樣得罪艾吉永公爵,估計沒什麼好下場。”
“誰知道呢,估計是最富有的那幾個銀行家吧,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有底氣把艾吉永公爵的侍從丟了出來。”被當作樂子的艾吉永公爵立馬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兩步上前,揪起那侍從的耳朵低吼道:“你這廢物!我不是讓你報上我的名號嗎!”耳邊傳來的劇痛頓時讓侍從咧起了嘴,他也只得欲哭無淚地應答道:“我...公爵大人,我說了,我進去就告訴他們,艾吉永公爵大人要求他們立刻滾蛋,然後就...”
“你說什麼?!”艾吉永公爵氣極反笑,一把鬆開這侍從,面目猙獰地看向樓上包廂:“好,我真佩服那些人,敢讓我接受這份奇恥大辱,我看是兜裡揣著幾個銀幣就讓他們昏了頭腦,以為自己有錢就能在法蘭西橫行霸道了?我倒要給他們上一課。”說罷,艾吉永公爵便準備親自上樓,好好讓包廂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商們長一番見識,讓他們跪在自己的靴子前面痛哭求饒。
“罷了,公爵閣下。”勞倫斯這時才出手按住艾吉永公爵的肩膀,搖頭說道:“您還是安穩地坐著吧,作為這場拍賣會的舉辦者,我可不願意見到有人在這裡鬧事。”艾吉永公爵猛地撥出一口惡氣,用力甩開勞倫斯的手,而後,他看了看勞倫斯,又目光兇惡地瞪了一眼樓上包廂,狠聲說道:“我就當給你個面子,勞倫斯·波拿巴,哼,反正拍賣會結束之後,再收拾那群大逆不道的蠢貨也不遲。”...隨著艾吉永公爵落座,劇院兩側厚重的深色窗簾被緩緩拉起,舞臺上的水晶燈光也在機械點火裝置的操縱下同時亮起。
賓客們也重新將視線聚焦到了光鮮亮麗的舞臺之上,看著勞倫斯重新從幕布後走出,鄭重地站在眾人面前。
“晚上好,胸懷善心的先生們女士們。”勞倫斯微微鞠了一躬,熟練地致詞道:“我無比榮幸地歡迎各位今晚來到巴黎喜劇院,參加這場為困難中的同胞們而舉辦的慈善拍賣會;我很高興看到,即使在這個寒冷的冬日中,巴黎也從不缺少溫暖跳動的人心...”坐席上的艾吉永公爵顯然是對這虛情假意的陳腔濫調感到噁心,他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戳穿這個沽名釣譽的小鬼的真實面目。
不過,艾吉永公爵的理智告訴他,他有一個更好的方式將這場拍賣會變成這個科西嘉小子的災難。
伴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過後,勞倫斯正式宣佈了這場拍賣會的開始,並示意劇院的助手將第一件拍品帶上舞臺。
很快,一位身材妖嬈的美婦人用紅綢託著一柄精美的軍官佩劍走了上來,而後她將佩劍舉高置於燈光之下,使賓客們都能清晰地看到這柄金鞘短劍的細節。
“這是雅克·菲利普中將在七年戰爭中所使用的佩劍。”勞倫斯也用洪亮的聲音解說道:“據將軍本人所說,這柄長劍伴隨了他在東線戰場數年的戎馬征途,將軍還親手用這柄佩劍劃開了十二個英國佬的喉嚨;拋開其紀念意義不談,這把劍本身也是一柄極為出色的佩劍,由維也納最出色的鑄劍師所打製,除了純金的劍鞘略顯沉重之外沒有任何缺點,不過我想它孔武有力的新主人肯定不會在意這點小缺陷。”臺下的賓客們也立刻被吸引了眼神,不得不說,一柄來自前奧地利元帥、現法蘭西中將的軍官佩劍,這對於在場的男士們無疑是一件絕佳的藏品和飾品,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們:“雅克·菲利普將軍的佩劍?真是不錯,我有點想出價了。”
“嗯...光是那柄劍本身就價值一千利弗爾了,更別說這是菲利普將軍用過的戰劍。”
“差不多價值五千利弗爾吧,只要低於這個數,我一定要買下來。”賓客們興致勃勃地估算著拍品的價值以及自己的錢包,隨時準備為這麼一件難得的藏品出價。
勞倫斯在略微等待片刻之後宣佈道:“那麼,女士們先生們,菲利普將軍的佩劍,不設起拍價,現在開始出價。”而就在勞倫斯話音剛落,一眾賓客們還在猶豫著報價之時,只聽一道雄渾但夾雜著幾分戲謔的聲音便響徹了整個劇院:“我出一百利弗爾。”
“一百?還不如不叫呢,這誰啊。”
“就是,一百利弗爾連個劍柄都買不到。”
“等等...叫價的人好像是...!”賓客們下意識地望向發聲者,赫然發現這就是剛剛來到拍賣會的艾吉永公爵。
艾吉永公爵翹著腿坐在位上,似是挑釁般的瞪了一眼勞倫斯,而後用他那令人膽寒的目光掃視著劇院裡的其他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