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冢內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楚風猛地按住心口。分裂的神魂在胸腔裡撕扯出千萬根金線,每根都連著九州大地某個生靈的命格。他看見新生的天道法則正在蠶食自己的意識,那些因果線如同活過來的蛛網,正在將他編織成冰冷的規則本身。
"你後悔了?"虛空裡傳來阿沅的聲音。
楚風握緊插在胸前的天霄劍,劍身倒映出的面容已爬滿星紋:"你說當年與佛陀種下弒神焰時,可曾料到今日?"
回答他的是九盞往生燈突然暴漲的火焰。燈芯裡飛出細碎的金屑,在劍冢穹頂拼湊出殘缺的星圖。楚風瞳孔驟縮——這正是三百年前被阿沅修改過的弒神陣全貌!
山門外突然傳來鐘鳴。本該在十日後出現的血月,此刻正懸在往生澗上空。月光淌過的地方,修士們的佩劍自動出鞘,劍鋒直指自己的主人。
"楚掌門!"雲天策撞開石門,左臂被自己的本命劍洞穿,"劍陣...劍陣失控了!"
楚風指尖剛觸到天霄劍,整座天山突然劇烈震顫。地脈深處傳來黏膩的蠕動聲,被星火焚盡的噬界蟲母體,竟藉著血月光華在岩層中重生。更可怕的是,那些複眼中流轉的紋路,與新天道法則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楚風突然嘔出金黑色的血,濺在往生燈上燃起妖異的火,"你們本就是天道病灶所化的膿瘡。"
天霄劍發出淒厲劍鳴,劍冢內所有古劍同時崩碎。碎片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鏡面,映照出三百年前的真實畫面——阿沅的劍鋒刺入佛陀心口時,有紫黑色霧氣從傷口鑽入金身。那根本不是入魔,而是更高層次的天魔寄生!
鏡面轟然炸裂,楚風被氣浪掀飛撞在石壁上。胸口的天霄劍又沒入三寸,金血順著劍紋滴落,竟在地面蝕刻出完整的往生澗地圖。他這才發現,整條山澗的走勢分明是弒神陣的陣紋,而自己重鑄天道的節點,正是當年阿沅兵解的位置。
"你終於發現了。"擺渡人的聲音從陰影裡傳來,那襲破爛袈裟下滲出粘稠黑液,"當年老衲助你,等的就是新天道誕生這刻。"
楚風想要召劍,卻發現靈力在觸及擺渡人時自動潰散。對方額間裂開第三隻眼,瞳孔中旋轉著與噬界蟲母體相同的星圖:"你以為斬的是天魔?我們才是真正的清道夫。"
往生燈陣突然倒轉,燈焰化作鎖鏈纏住楚風四肢。擺渡人乾枯的手掌穿透他的胸膛,攥住那團跳動的天道本源:"多謝你溫養三月的弒神焰,如今該物歸原主了。"
劇痛中,楚風看見自己的記憶被快速翻閱。從東海之濱甦醒時體內陌生的金色能量,到此刻被剝離的天道權柄,三百年來每個細節都在對方算計之中。最後停留在神識深處的,是阿沅消散前那個等待的眼神。
"她等的是這個。"楚風突然抓住擺渡人的手腕,被剝離的天道本源突然迸發黑芒,"你以為我當真沒發現玉珏上的裂痕藏著什麼?"
藏在胸口的半塊玉珏應聲而碎,露出裡面封印的一縷青色火焰。這是楚風在星宮廢墟找到的阿沅本命火,此刻順著擺渡人的手臂燃遍全身。
"涅槃火?!"擺渡人第一次露出驚恐神色,"不可能!當年明明..."
"當年你故意讓雲天策找到玉珏,卻不知我每夜用本命精血溫養。"楚風扯斷燈焰鎖鏈,被奪走的天道本源竟開始反向吞噬對方,"阿沅教過我,對付寄生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以為自己成功了。"
噬界蟲母體發出震天嘶吼,整座天山在聲波中崩塌。楚風踏著墜落的巨石躍向血月,天霄劍吸收月光後暴漲千丈。劍鋒刺入母體複眼的剎那,他看到了被囚禁在蟲巢深處的無數魂魄——都是三百年來"渡劫失敗"的修士!
"原來你們把這裡當糧倉。"楚風怒極反笑,劍尖攪碎複眼的同時,神魂順著因果線衝入母體核心。
這裡漂浮著無數光球,每個都是被吞噬的小世界。楚風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星宮廢墟,阿沅的殘影正在給佛陀金身注入弒神焰。當金身徹底魔化時,虛空裂開縫隙,露出擺渡人諂媚的笑臉。
"原來你們從那時就開始佈局。"楚風的神魂開始燃燒,金焰中浮現阿沅親手刻畫的弒神陣全貌,"那就看看,被飼養的獵物能不能咬斷獵人的喉嚨!"
母體核心突然收縮,所有被吞噬的魂魄同時發出悲鳴。楚風感覺自己正在被撕成碎片,每個細胞都承受著三千世界的重量。就在意識即將消散時,心口突然傳來暖流——是那縷涅槃火護住了最後的神識。
"阿沅,再借我一次勇氣。"他抓住纏繞神魂的因果線,將自己煉成一道橫貫天地的劍意。
血月炸裂時,九盞往生燈同時熄滅。天山派遺址上空下起金色光雨,淋到光的修士發現自己的本命法寶上多了道星紋。雲天策從廢墟里爬出來,看見乾涸的往生澗底躺著半截焦黑的天霄劍。
劍身隱約可見兩行小字:
"身化萬千星辰火
心照九幽不夜天"
海風捲著鹹腥味掠過礁石,戴斗笠的漁女彎腰拾起發光的貝殼。當她抬頭時,眼尾硃砂痣在月光下紅得妖異。遠處新生的星宮正在雲層中凝聚,某個熟悉的氣息讓她唇角微揚。
潮水漫過沙灘,淹沒了那串逐漸遠去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