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臉上帶著幾分茫然,不知道趙鏑什麼意思,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接過書信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字跡正是李岡的,之前宋江秘密前往拜見過李岡還得到過李岡的一副賜字,所以能夠確定此信確實是真的,因此拱手道:“多謝王爺帶信。”不過卻不想當面拆開,便抬手想要揣進懷裡。
趙鏑卻微微搖頭,對宋江道:“指揮使最好還是現在就拆開來一閱。”
“呃!”宋江又是一愣,不過看到趙鏑認真的表情,他好像明白了些什麼,便微微點頭道:“好,那下官便看一看刺史大人究竟有何吩咐。”說著便當著趙鏑的面將信拆開來認真閱讀。
不過不看還好,一看信中內容,宋江的臉色便變得十分精彩了起來,即便是以他的城府也被信中的內容著實給震驚到了,顯然信中提到的都是關於接下來梁山軍將為李岡斂財之事,同時也點明瞭拆分梁山軍的真正目的,並且隱晦地告訴了宋江,這個餿主意正是趙鏑出的,希望他能夠好自為之。
宋江一臉不敢置信,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率領梁山群雄歸附朝廷得到的結果竟然依然是繼續幹自己的老本行,所以他臉色變幻陣紅陣白,那種壓制不住的憤怒和恐懼在他臉上回來轉變,實在是精彩至極。
趙鏑觀看著宋江的表情變幻,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宋江此時的心情趙鏑絕對可以想象得出來,那種無法言語的憤怒,偏偏還不敢宣洩出來,這種憋悶、屈辱和憤慨,絕對能夠生生把一個人憋死。
當然還有深深的恐懼,憤怒過後便是恐懼,宋江肯定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問題,以前他們是賊,現在投靠宋國之後,沒想到依然要做賊,難道這就是宋國對自己這些人的真正印象嗎?
要知道宋江這些人為什麼如此輕易就願意答應大宋的招安,還不就是為了洗白重新做人嗎?
如果宋國的上層大人們眼中對於他們的印象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依然覺得他們還是賊的話,那麼他們投靠大宋還有什麼意義,左右不過還是換湯不換藥,到頭來還是隻能做賊而已。
這就是一種自卑,一種植根於靈魂深處的自卑,不是隨便叫一叫口號就能夠消除得了的。
雖然宋江這夥人表面上以義氣為榮,以俠義為號,口上叫著義氣千秋,任俠風流,但是那種植根在內心最深處,自覺低人一等的自卑卻怎麼也掩飾不了,即便他們一遍遍告訴自己,我們是在行俠仗義,我們不是匪,我們只是在替天行道,我們和土匪不一樣,但是自己心底深處對匪這個字卻最是敏感。
越是希望得到別人的理解和認可,往往在現實中幻想越深,最後現實註定會給他們狠狠一耳光,乾脆利落地將他們扇醒過來。
畢竟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別人又怎麼可能瞧得起他們。
這不是他們的行為問題,而是他們的意志問題。
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對,那麼你就應該徹底按照對的方式去做,而不應該半途而廢,只有一以貫之之人才能夠真正成事,半途而廢自欺欺人者,最後必然是難有大成就,最終只能遺憾終生。
這是世界最起碼的規律,人唯有自強自信,直到有一天你真的足夠強大了,強大到世間之人都不得不承認你的成就之時,那麼你自然而然就會得到別人的認可和尊重,所以人需自重自信,而後才能被別人尊重。
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做的不對,那麼你還能夠讓別人相信你是對的嗎?
這就是思想的侷限和悲哀,宋江為什麼會如此輕易被招安,就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內心深處最渴望的。
趙鏑為什麼自信能夠招安成功,就是因為他知道,只要將宋江他們最渴望的東西放到他們面前,他們自然就會乖乖俯首。
在李岡看來招安梁山之事是千難萬險,實際上趙鏑看來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從來不覺得梁山是什麼龍潭虎穴。
梁山為什麼能夠集結如此多的匪徒,這裡的領袖必然是以一種能夠令人信服的口號來凝聚眾人的信念的,而往往懂得以口號信念匯聚周圍力量的人都是聰明人,這種人在內心深處往往都不會相信自己口中喊出的口號,畢竟這個時代和社會主流思想擺在這裡,所以趙鏑相信只要自己拿出招安詔書,聰明人很容易就懂得如何選擇。
事實果然如他所料,宋江眾人十分輕易地就被趙鏑說服,或者說趙鏑的到來簡直就是讓宋江一眾聰明人喜出望外。
趙鏑給了宋江他們最意外的驚喜,不過現在卻又親手將這份驚喜撕碎,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抓狂了。
宋江此時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憤怒得直欲發狂,但是理智又告訴他千萬不要輕易輕舉妄動,否則最後的結果他無法承受。
這就是聰明人的痛苦之處,他們往往能夠時時保持頭腦的清醒,他們懂得衡量事情的利弊,然後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宋江知道後果,如果自己真多敢反覆的話,宋國朝廷絕對不會放過他們,更何況他們已經和宋國盟誓,天道國運的反噬也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承受得了的,所以理智不允許他發怒。
各種委屈宋江只能夠死死憋在心裡,最後化著無盡的恨意生生嚥了下去。
趙鏑一臉微笑地看著宋江臉色漸漸平復下來,心中微微覺得有些快意,能夠小小地報復一下宋江,趙鏑心情還是爽利得很的。
宋江臉色雖然平復了下來,但是轉頭盯著趙鏑的雙眼卻佈滿了血絲,那種恨不得擇人而噬的目光,簡直猶如兇獸一般,此時的宋江終於壓制不住情緒,展現出來他兇戾的一面。
不過趙鏑並沒有被宋江的兇狠給嚇到,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濃了幾分,雲淡風輕地笑道:“宋指揮使看完了?那麼,想必已經明白了刺史大人的用意,接下來我們之間的交接應該會順利很多吧?”
宋江終究是宋江,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制下了心中的憤怒,竟然臉上很快浮現出來笑容,雖然笑容有些勉強,但是言語中卻徹底恢復了冷靜,道:“是,下官已經徹底明白了刺史大人的意思。既然不是讓我們內鬥,那麼下面兄弟們的擔心也就是多餘的了,下官必然會約束好下面兄弟,絕不讓刺史大人和王爺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