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大抵發出一聲悶響,將我胸膛那憋屈已久的愁念悉數激盪出來。可我並未停下腳步回頭望,提起墨袍邁進竹林,找到了在竹林裡提前做好的標誌,在此等候遊四方。
半刻鐘後遊四方趕過來,接過我手中的油紙傘,同我一起往前走,許是看到了我的愁容,於是嘆息道:“公子料得不錯,窗後的鴿子飛抵這宅子的時候正好毒發身亡了,是被人算準了距離和時辰。”
“呂舒呢?”
“他也服毒自盡了。”
我抬頭看了看穿葉而過、綿綿不休的雨水,想到最後同呂舒說的那句話,回頭囑咐遊四方道:“這片竹林人煙稀少委實安靜,就找人把他葬在這裡罷。”
“是。”
“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明日便啟程回帝京,如今的帝京或許已完全不受本王掌控了,我進了那裡不曉得還能不能再出來,不曉得還能不能再回到這裡,也不曉得還能不能再見到遊大哥和吳宋雲梁四位兄臺,所以南國府的事情還要多靠遊大哥和大家費心。”
“公子何必說這樣喪氣的話,我們一定能再見的。”
我淺淺應著,可不知為何卻想到了自己體內少了不老琮,還有不到三年可活這件事,於是又補了一句:“勞煩遊大哥替我轉告四位兄臺,如若有朝一日得到本公子過世的訊息,大家萬勿難過。”
“公子何出此言……”
“留給魏姑娘的那份銀兩一定得保證她能錦衣玉食直到百歲,你五位也按需要拿走自己的一部分,剩餘的留給帝京的趙孟清趙大人,助他成大事。”
遊四方聽到我已經把後事安排到這種地步,便沉默不言了,送我回溪園的一路上,一句話也未曾說。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猶豫再三才道:“公子,可能因為我是從陰冷絕望、蠅營狗苟的境地之中掙扎出來的人,所以格外喜歡也格外珍惜現在的生活,我也感謝當年的自己從未放棄,即便多次面臨死亡都沒有妥協,現在才看到我喜歡的這些人,做著我喜歡做的事。小人見識短淺,雖比不上公子的深謀遠略,但是仍舊想告訴殿下,即便有一天受死亡威脅,能咬牙挺過去的便一定不能鬆口,一定要念在你喜歡的事和你心悅的姑娘的份上,堅定地走到柳暗花明的日子。”
我抬頭道:“好。”
次日自餘舟城的碼頭乘船離開,遊四方和吳宋雲梁四位故友在我的要求下,沒有來給我送行,梁秋谷寫了信派人送到我手上,告訴我他們暗中會繼續搜尋高濟私藏的那一筆寶藏。
我乘了最快的船,一路暢行無阻,三日後便到了帝京東運碼頭。
船剛剛靠岸,一直待在碼頭幫旅客搬執行李的腳伕便紛紛上了船,前來尋找帶的東西多的旅客,企圖賺幾個銅板。本王什麼也沒帶,正撫了撫衣服上的褶皺,準備瀟瀟灑灑走下船的時候,一個腳伕走到我面前,點頭哈腰地問我:“這位爺需不需要搬東西?”
我笑回:“我並沒有東西要搬。”
他餘光掃視一週,慢慢抬起頭來讓我看清楚他的相貌。
這一瞧著實把本王驚了一跳,眼前這個人竟是……竟是洛昌城麵館給我端過陽春麵的掌櫃、趙孟清的手下!
“小人昨夜夢到天降大水,青魚上鉤,此有大富之象,小人看公子相貌非凡十分難得,應該很有錢,所以才來討個生活,小人搬一次通常只需六個銅板,便宜得很,不像他們動輒就要十個銅板,總之一切好商量,東西少有少的搬法多有多的搬法。”他說。
我一句一句認真聽著,最後客氣一拜:“好說好說。”然後慈眉善目,看著他離開。
可心中完全不是面上這般輕鬆,因為他跟我說的是——
夢,青,有,難,應,來,六,宜,像,商量,搬法。
譯過來便是:孟清有難,應來柳義巷商量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