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燭火,透過嫋嫋的水汽,映照著浴桶中的人,一雙骨節勻稱卻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掬起一捧水,而後覆在臉上,手緩緩放下,露出一張秀麗的面容,水珠打落在緊閉且微顫的眼睫上,又順著臉頰滑落至唇角下頦,滴落後融入汪洋。
時間過了幾許,水溫逐漸失去了溫度,暮夏睜開眼睛,起身大致擦拭了下,跨出浴桶,隨手抄起一件裡衣裹上,也沒去管溼漉的長髮瞬間便將脊背打溼,只是眼神掃向門邊靠著的一把油紙傘,抿了抿唇,雙手攥成拳頭,骨節發白。
一陣掌風掃過,屋裡瞬間漆黑一片,但身為南王的貼身侍衛,暮夏一切所學皆由月皇的暗衛統領殘風所訓練出來的,而她和熙秋因為出類拔萃被月皇分別賜給月天喻和月曌做貼身侍衛,因此擺脫了大多數暗衛那無不堪言的寂寥。
此時,憑著極強的夜視能力,她步履沉重卻精準的來到門側,拿起油紙傘,撐開,抹黑憑著指腹的感受,沿著傘的骨架摸索著什麼。
忽而手下停頓,身體也隨之一僵,她手指微顫的取出那跟骨架中,藏著的紙卷。
屋子裡帶上了幾分初秋雨後微涼的潮意,暮夏頹唐的坐在床沿,剛剛的紙卷早已不見蹤跡,她閉著眼一顆清淚滑落至唇角,這一日終究還是要來的,走錯的路她是真的回不了頭了麼。
“咚咚咚。”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她猛然睜眼看起,門外似乎是一個頎長又朦朧的影子,她已經猜出來人是誰,繼而更是默默無語的呆呆看著。
過了片刻,門外的人依舊站立著沒動分毫,又似乎很有耐心的等著,一盞茶後,似乎為了提醒她回神,才又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同時便伴隨著兩聲輕咳。
暮夏回過神,覺得頭腦昏聵,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想的,抄起搭在一旁的外衫穿上,抹了把臉,便走去開門。
門外,月天喻高大卻有些單薄的身子穿著月白長衫,披著一件大氅立在那裡,暮夏一開門整個人便被籠罩在他高大身軀所投下的暗影中。
她微微側了下頭,餘光可以瞧見地上隱約投出的身影,像是自己被他擁在懷中一樣,她低垂的眼眸不禁生出幾分眷戀。
“你可好些了?”月天喻似乎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輕輕的開口問。
“恩,好些了,勞殿下記掛,是屬下之過。”
月天喻聞言,看了她片刻,說道:“暮夏是要因今日之事與我變得生分嗎?”
暮夏垂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雙容易讓人深陷的眼眸,單膝跪地說:“殿下多慮了,殿下待人親厚,但屬下不敢僭越,今日之事本就是屬下之過,請殿下責罰。”
月天喻看了垂首的人一眼,似有些無奈的輕聲嘆了口氣,“隨我進來。”說罷,便繞過暮夏進了她的屋子。
暮夏怔了一瞬,面容帶著幾分怪異,側首餘光去看那個已經自顧自進屋,又大方坐在她桌前的男人。
“還不過來?”
猶豫再三,起身帶上門走了過去,待她落座,桌上的燭火同步“噗”的一下燃起來。
火光照亮了四周,月天喻環視了一番,目光竟落在那靠著門邊的油紙傘上,暮夏隨著看過去,心頭一緊,但常年訓練出的處變不驚,讓她表面上依舊一派平和。
好在月天喻,目光沒有做過停留,轉頭看向她說:“還記得暮夏到我身邊時,才不過十歲而已,第一次見時,你還混在一群小子中,是以除了冷冬和父皇,其他人都沒人發現他們身邊的刺兒頭竟是個小丫頭。”
說到這裡,月天喻神色溫暖,唇邊還泛起淡淡的笑,令暮夏突然覺得屋子裡原本微涼的潮氣在逐漸被驅散,只是她明白,這份暖意並不是給予現在的她,而是曾經的那個擁有單純信仰的小丫頭。
“殿下自小聰慧,心思剔透,那時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吧。”
“確實,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能從一群孩子中一眼分辨出,你,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暮夏神色微微一頓,眼眸更是低垂,“殿下當年便知暮夏是女兒身,留屬下在身旁,從未覺得不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