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打得怎麼樣呢?”這話一出口,她馬上後悔起來,害怕梁沫生要長篇大論地開始拉著她講行軍打仗那些她永遠別想繞清的事。
然而梁沫神雲淡風輕地一筆帶過。“不怎麼樣。能怎麼樣呢?”
腦子裡卻把近小半年來經歷的事情快速地翻了一遍。那日他一個旅長大材小用地當了鏢師,半路讓人把錢財一起劫走了,來人稱是顧洪武的人,偵察兵回去通傳了,老師座派了兩個師的人去打姓顧的,最後兩敗俱傷,死傷甚重,姓顧的一路退出了天津,而老師座見大勢已去,人財兩空,嘔了兩口血,一個沒留神,也讓人給打死了。
歷經一天一夜的酣戰,他卻在別處翹了個二郎腿悠閒觀戰,因為來劫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嚴督軍的手下。此嚴督軍就是當年的嚴司令,此人軍權錢財一把抓,終於在五十當頭讓他混到了督軍的位置。
他梁沫生可不會白白給人當人肉盾牌!往長遠打算,跟著個只圖安逸享樂的老人家也實在沒什麼前途可言,何況是一個沒什麼良心的老人家。
那晚他回去想了很久,最後一拍大腿,果斷決定跳槽到嚴督軍那裡。雖然之前是他親自領兵把嚴督軍的人擠出閔縣的,但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除了他這個人,還有六十萬雪亮的銀元呢。
最後的結果令嚴督軍非常滿意,但他也因此不敢過於信任梁沫生。老胖狐狸嚴督軍略一籌謀,認為梁沫生確實有幾分才能,決定先安撫他讓他在天津打上一段時間過過癮,末了再找個時間,找個藉口,把他召回北平拘著。
他本來期待著梁沫生能吃幾場敗仗,這樣就有藉口削減兵力,沒想到梁旅長勢如破竹,且戰且勝,幾個月下來,大半個天津都讓他給攻佔了下來。嚴督軍嚇得輾轉反側,終於發了個急電,以心疼旅長勞累,望能休養生息讓他火速趕回北平。
梁沫生倒是沒多想,就算這次嚴督軍沒讓他回來,他也得自己去告幾天假。下月他老子的五十五大壽,就算父子兩人感情實在淡漠,面子上的功夫也總得做足。並且,他在天津甚是思念姓袁的小丫頭,早就想親自來接她了。
“你這些日子都怎麼過的?”梁沫生問道。
“上學,中間放了個寒假。”袁安淇端端正正地坐在前排,目不斜視,像回答老師問題一般。
“哦。白六奶奶沒帶著你出去玩玩兒?”他又問道。
聽到這裡,袁安淇倒是撇了撇嘴,說道:“姨媽她自己都忙不過來呢,怎麼有空帶我。不過音樂會之類倒是帶我去過兩次。其餘空閒時間,一般都和同學出去看電影打打網球。”
突然想起梁沫連,袁安淇轉頭笑眯眯地問梁沫生道:“梁旅長愛打球嗎?”
“十幾歲時候成天都在玩兒球,如今想玩,一則沒有人陪,二則也沒有那個閒功夫了。”梁沫生說著,又看了袁安淇幾眼,伊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亮幽幽的閃著點興奮的光芒。
“我看你弟弟也愛打球,你回來可以同他一起玩兒球呀。”見梁沫生皺了眉頭,袁安淇連忙補充道:“梁沫連,你頂小的那個弟弟。”
梁沫生這才想起來,淡淡地笑了一笑,說道:“他一個孩子,不會喜歡跟我混在一起的。”他看一眼袁安淇,“你和沫連很熟嗎?”
抿著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袁安淇感慨似的說道:“同學幾年,也沒說過幾句話,不算很相熟。”
梁沫生聽了,“哦”了一聲算是這段對話的完結。之後一路無話,不過很快也就到了西直門。
下了車,梁沫生倒是沒往香山那處走,帶著袁安淇在西山附近,昆明湖一帶溜達。此時百花盛開,週末的西直門外車水馬龍,草地上不少少婦老人帶著幼童放風箏,一片藍天被交錯的風箏線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偶有一陣大風起,孩子手中的線呼啦呼啦地往外扯,風箏便升上一截,但依然飛不出孩子的手心。
在這亡國鶯花之地,春暖花開之時,袁安淇惆悵萬分。自己也是個漂亮的風箏,牢牢給梁沫生拽在手中,中間牽扯的線便是她可愛的姨媽。她絕無反抗之餘!
忽然手心一熱,是梁沫生垂下手來拉住了她。袁安淇先是一怔,隨即想到“還真是變成風箏讓人給控制在手裡了。”
她也不敢掙開,誰知道這個魁梧偉岸的男人會不會翻臉,翻了臉又是什麼樣子,人的一切恐懼都來源於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