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怒濤中,一葉扁舟,逆流而來。
船頭坐一華衣老者,雙手撫琴,周身上下靈氣縈繞,宛如一座不可攀的高山。
安靜悠遠的琴音撫平了滔滔江水,喧譁的街市也在一瞬間停止了吵鬧,行人紛紛駐足聆聽。
散音、泛音、按音三音交錯,一時如長風溫潤,一時如驚雷炸響,一時如江水悠悠。
小舟另一頭,立著一位十七八歲的綠衣姑娘,輕聲吟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悠悠琴音和著空靈的人聲,迴盪於江水之上,碧空之下,宛若天籟。
立於江面之上的青衫老者看著逆流而來的扁舟,神情緊張,全身戒備。他認得坐於舟頭的華衣老者,那人正是現任的靈音閣主鮮于無忌,也就是紅衣女子的爺爺。靈音閣傳承千年,師從鍾老,靈音閣弟子遍佈春秋大陸,且都為諸侯國有名的樂師。
鮮于家族也是傳家千年的世家大族,曾為黃帝文簿的鮮于家,聲名顯赫。如今雖然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但其家族實力仍然不可小覷。鮮于無忌如今又成了靈音閣主,無論是家族背景還是人脈資源,都大的嚇人。
儒家作為春秋大陸上的新星,既不是鮮于家的對手,更不能和靈音閣同日而語,青衫老者打傷了鮮于家的長女,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無論如何,都得給鮮于家一個交代,如今家主親臨,青衫老者不由地有些驚懼。
小舟在滔滔江面上停下,穩若泰山。
那咆哮的洪水猛獸能催山倒海,卻對這隻小舟沒有作用。小舟方圓十丈之內的水面宛若靜水,停止了流動。
一曲奏罷,華衣老者雙手按住琴絃,琴音戛然而止。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壓抑,沉悶,讓人心緒不寧。
“野老,好久不見了……”華衣老者柔聲道。
青衫老者眼神複雜,抱拳低聲道:“鮮于家主,好久不見了……”
兩人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互相寒暄,氣氛很是融洽,並未發生什麼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
華衣老者站起身,看了一眼立於江邊的望江樓,眉眼平靜,輕聲道:“老夫聽聞這望江樓上的繞指柔很不一般,野老可否賞臉,共飲一杯?”
青衫老者不知鮮于無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看他的樣子不像是來打架的,淡淡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華衣老者轉頭看了一眼後面的綠衣少女,點了點頭,隨後飛身而起,躍上江岸,回頭道:“野老,請吧……”
青衫老者飛到岸邊,兩人一前一後往望江樓正門走去。
小舟上的綠衣少女駕著扁舟,一路走到青衫儒生和紅衣女子所在的岸邊,躍了上去。
少女一聲不響地從青衫儒生懷裡接過紅衣女子,重新躍上小舟,催動小舟,來到江面上,停了下來。
她將紅衣女子平放在小舟之上,在瑤琴前坐下,撥動琴絃。
嫋嫋琴音,婉轉動聽,宛若一位女子的嗚咽,催人淚下。
青衫儒生立於岸邊,靜默無聲,目光一直注視著停在江面上的扁舟,內心湧起無盡悲涼。他不由的想起當年在楚國時,和鮮于花晨的點點滴滴。靈音閣上的歡聲笑語,恍如昨日。
望江樓上,白衣少年閉著眼,如痴如醉。
他也是極愛瑤琴的,但是,他聽的是天地之音,彈的是逍遙縹緲。今天聽到的卻是另一種聲音,是落在地上,落在人心的人間之音,摻雜著人間喜怒哀樂的聲音,哀而不傷,怒而不怨,恰似一位如水女子的淺吟低唱。白衣少年彷彿明白了鮮于花晨問自己的問題,功名和紅顏,到底哪一個更重要?
陳真一聽著琴聲,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孔先生的模樣來,同樣的聲音,給人的感覺竟是天壤之別。內心竟然沒來由地湧起悲傷的情緒,某種深藏於記憶深處的秘密被喚醒了,胸前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魚玄機對這如泣如訴的聲音倒沒多大的反應,驚奇地看著陳真一,不安地問道:“你怎麼了?”
聽到聲音的白鶴和白衣少年轉頭看向陳真一,發現了從他胸口散發的金色光芒,也是一臉的疑惑。
陳真一完全沉浸在琴聲當中,對魚玄機的話充耳不聞,眼神迷離,失魂落魄。他努力地分辨著湧進腦海的記憶畫面,只是,那畫面太過模糊,任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看清楚。
也許,這段模糊的記憶藏著身世,我要看清楚,一定得看清楚。
曲終人散,記憶之海歸於平靜,重新被封鎖,他終究還是沒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