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的輝煌氣象讓鄙夷秦國的李通古徹底震撼了。
他之前的印象裡,秦國是不通風化,不懂人倫的,秦人更是蠻夷之屬,兇狠殘忍,不懂禮樂。真的見到了秦國的富庶和繁華,才明白是自己膚淺了。
聽聞荀無憂來到咸陽,秦王親自迎接,尊為上賓,光是這份氣度就勝過了其他的諸侯,李通古不得不承認,公孫政的見解是對的,秦國的野心可見一斑。或許,正是這份不拘泥於傳統的野性正是秦國迅速崛起的關鍵。
咸陽城西北,崇明堂。
秦王設宴,款待從崇安學宮來的四人,秦國士子齊聚一堂。
除了崇安學宮時任祭酒的荀無憂之外,儒家百年奇才孟子輿也被應邀出席。
孟子輿在咸陽城外遇到荀無憂,聽說陳真一和聶文正已經趕往西海,在一番取捨之後,選擇跟荀無憂去見秦王。畢竟,他的心思還是出世,既然陳真一已經去了西海,自己就沒必要再去了。
秦王身穿黑色長袍,肩頭、衣領、袖口皆繡著雲紋圖案,眉宇間自有威嚴,隨和而禮賢下士,崇德而尊崇法度,高坐上席而盡察列座之客,讓人敬服。秦王舉樽,朗聲道:“各位先生,今日在此飲酒,是寡人之幸,更是我秦國之福,如今天下紛爭不斷,黎民受苦,各位先生以為何故?”。
範逸正襟危坐,微笑著看著秦王。
荀無憂早年間遍訪各國,所見天下名士、王公貴族不在少數,但對秦王還是心生敬畏。在秦王詢問天下亂局之因時,雖有見解,並未輕言。
範逸見場上一時陷入沉默,朗聲道:“今日之會,大家可暢所欲言”。
範逸說完後看向對面的荀無憂,見他面無表情,坐得筆直。明白自己這位同窗好友,心有顧慮,淡然一笑,道:“無憂兄,你有何高見?”。
聽到範逸的話,秦王也轉頭看向坐在右側首位的荀無憂。
荀無憂本不願在這種場合多言,可是人家既然點名了,也只能勉為其難,說上一說了,喝了一杯酒,沉思片刻道:“天下亂局始於三家分晉,天子形同虛設,天下大亂,究其因,無外乎土地之爭,民風不古,禮樂不存,其根本在於天子式微,王權無威”。
範逸笑而不語,荀無憂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根本沒有涉及核心問題。孟子輿心知肚明,卻也沒有開口。
孟子輿從心底裡不認同秦國的霸道,儒家仁義為本的核心思想始終是他為人處世的準則。秦國近年來雖有改變,但骨子裡還是崇仰霸權,深受戎狄影響,對儒家之說嗤之以鼻,對周天下所謂的禮樂治世更是不屑一顧。
秦王惜才不假,但信奉的是鬼谷的算計和法家的嚴律,不可能採用儒家以仁治世的思想,這一點,孟子輿看的明白。
或許,儒家思想與這亂世本就無用。孟子輿心裡不免有些悲哀,禮樂不存本是事實,可人心仁義還是存在的,霸權能佔領土地,卻無法統一人心。而今七國各懷鬼胎,七國人民也在君主的思想的影響下變得反覆無常,這儒家學術怕是沒有用武之地了,尤其是在秦國,自己那套人心本善的理論,無疑是一些荒唐學說。
“君上,各位先生,學生能否說幾句?”公孫政抱拳朗聲道。
眾人轉頭看去,一位面色平靜,眉宇間自有一股氣勢的少年期待的看著秦王。秦王微笑道:“範先生剛才說過,大家暢所欲言,你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以殺止殺,乃結束這亂世的首要,治亂世必須要有鐵腕手段,必須統一天下,才能談治,大亂才能大治,如今秦國兵鋒正盛,應該東出函谷,吞併六國,實現大治”
“以殺止殺?豈不是要生靈塗炭了?”李通古反駁道。
“亂之根本皆因法度不一,人心存異,要想解決,非要死人不可,死一千而得萬人順治,利大於弊”公孫政說道。
李通古正欲再說,卻被荀無憂用眼神攔下。
秦王看著公孫政道:“那你認為現在秦國該怎麼做,才能一統天下?”。
公孫政看了一眼荀無憂,不假思索道:“遠交近攻,逐一而破......”。
秦王和範逸對視一眼,驚訝於這位學子的見識,關於遠交近攻,兩人早就談論過。
孟子輿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默默飲酒。
範逸幾次看向孟子輿,見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也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也就沒有打擾。
隨後,眾人又就秦國吞併六國說了一些建議,秦王虛心而聽,時而沉思,時而微笑。
從崇明堂出來後,李通古不解道:“公孫兄,你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你知道兩國交戰,受苦的是百姓嗎?”
公孫政不以為意道:“若不結束這亂世,老百姓將永遠受苦,長痛不如短痛,只有天下一統,老百姓才有安穩日子可過”。
李通古嗤之以鼻道:“人都死了,哪還有什麼安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