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秦可多扭頭瞪了那儒生一眼:“磕頭!”
那儒生被瞪了一眼,嚇得渾身一抽抽,連忙拜倒道:“學生巴州生員陳敏,叩見大元帥。”
劉承宗坐在堂上,看這倆人的奇怪組合,道:“起來說話,你這姓氏是義子?”
“回帥爺,六年前我爹從南江邊把我撿回去,我是十六個義子裡的老大。”
劉承宗點點頭,剛準備開口說什麼,就見那生員陳敏剛站起身,突然向旁邊撤了一大步,猛地拜倒哐哐磕頭,語速又快又急:“還請帥爺收留救我性命,還請帥爺救命!”
還沒起身的秦可多猛然擰眉,探手就往腰間摸去,卻摸了個空,起身正待撲過去,就被堂上的劉承宗制止:“不敢動!”
怒氣衝衝的秦可多一愣,似乎正在想要不要動,就被身旁護兵按著押住,劉承宗這才對陳敏問道:“你起來說話,怎麼回事?”
陳敏卻不敢起身也不敢抬頭,只是自顧自道:“搖黃諸賊自崇禎元年翻山入川,據巴山為寇,他們擄掠人口,逢人便殺攻城劫寨。”
“學生去年被擄,賊人看我識字,便用繩索綁著,直到今年才鬆開,還強迫在我臉上刺字,逃回去必會為官府擒獲報功,還請大帥救我性命,學生做牛做馬報答!”
劉承宗不解道:“你不知道我也是反賊嗎?”
“學生知道,但入湟中數日,百姓不見干戈器械,親親長長,真是極樂世界,大帥與搖黃棒賊之輩絕非一路人等!”
“你放屁!”
秦可多被護兵死死按著,一雙眼睛瞪向陳敏幾乎噴出火來,牙齒都快被咬碎,待其話音剛落便罵道:“狗東西,枉費老子摘草根餵你個狗雜種!”
陳敏則挺起身來,指天發誓道:“學生親眼所見,去年搖黃棒賊掠奪廣元,百姓逃入山中硝洞,川中多有山洞,可容人數百,賊人圍住洞口,燻煙生火,直將四百餘人盡數害死!”
秀才說得激憤,小賊也益加惱怒:“我們不是這樣的!”
劉承宗心裡對姚章儒的評價低了幾分,殺人為禍地方且不說,單單是選來的使者,這是幹嘛來了。
大明朝那麼多縣衙府衙盛不下了,從大巴山跑河湟告狀來了?
他對秦可多問道:“他說的是假的,誣陷你們?”
秦可多又怒氣衝衝地剜了陳敏一眼,抬頭看向劉承宗,氣勢卻矮了幾分:“不是,大男子敢作敢當,那火就是我放的……但我們不是見人就殺,更不是一開始就殺人!”
劉承宗向後靠了靠,沒說話。
秦可多道:“我爹他們都是秦人,撿我那年只有八十多個人,如今我們十三家有三萬人,怎可能人人都是綁來擄來?”
“川北劍門、二郎、朝天、七盤、白水,處處險關環繞,官軍圍堵,起初我們只能綁些蠢紳,索取贖金;折些棒子劫掠商隊、山客,後來官軍來討被打退,才叫我們有了些兵器。”
秦可多道:“我爹常說川北人剛率亢戾,那些大寨土人強悍,士紳在處處操練鄉兵,逢著我們就殺,難道只許他們逢著我們就殺,不許我們逢著他們就殺?”
劉承宗大概明白了,搖黃這幫人,跟他認識的流賊不一樣。
別人起事,都是饑民流民更進一步變成流賊,在與官軍戰鬥的過程中再次前進,成為亂軍也好叛軍也罷,歸根結底都是反對朝廷的軍隊。
搖黃不一樣,作為王大梁早年起事失敗的倖存者,他們力量太弱,又跑到個四面俱為關防的地方,在山裡啃草根,把自己窮苦百姓起事的正確性全丟了。
他們就是土匪山賊,非常傳統的土匪山賊,精通於劫道、綁票、殺人,被關防鎖在川東川北,跟川北士紳爭奪百姓,往來仇殺。
長此以往仇恨濃到化都化不開,整個四川都會知道他們的惡行,這是一場即將發生的災難,對百姓對他們來說都一樣,都是災難。
因為一旦這樣的情況發生,再過幾年,任何一個志在四川的首領想要人心想要四川,都必須先剿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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