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搖搖頭,全面佔領莊浪松山新邊很有誘惑力,但這已經超出被八萬百姓折騰成一窮二白的元帥府財力了。
甘肅一直以來都是劉承宗心裡最棘手、最頭疼的問題。
打吧,打不過,一旦甘肅邊軍被逼得邊防都不管了南下作戰,就算集元帥府全力也未必打得過幾萬西北野戰軍;降吧,一年百萬石軍糧馬草,又確實養不起。
說到底還是糧食,拿不出這份糧食之前,劉承宗就不敢動甘肅的心思。
他對李萬慶苦笑道:“現在甘肅邊軍還能恨著朝廷,我們把莊浪截斷,幾萬邊軍改恨我們,幾萬餓急眼的邊軍回援我們守不住,得不償失……拿下魯土司的衙門設防就夠了。”
劉承宗說罷,又對李萬慶叮囑道:“朝廷不會坐視河湟失守,你和兄長要小心甘肅邊軍南下。”
李萬慶走後,劉承宗去土山下見了陣亡士兵一面,派馬隊把屍首運往後方安葬,又去傷兵營安慰了受傷的將士,回帥帳時思索著麾下幾支軍隊,這場戰鬥中給他帶來最大驚喜的可能就是巴桑了。
劉承宗麾下大部分軍隊都在隊一級編制上擁有極強的主動性。
邊軍隊伍能散能聚,尤善小規模作戰;蒙古馬隊易散難聚,但知道何時該配合主力進攻,何時該為減少傷亡逃竄,而且逃竄之後總能聚到一起。
巴桑的射獵營則是另一個極端,他們不能散只能聚,隊級編制僵化死板,擁有極強的韌性與貫徹命令的執行力,假使下令不準前進,就算敵軍殺到跟前,他們都不會前進幾步主動格鬥。
在今天的戰鬥中,劉承宗明顯能感覺到,隨著參戰次數漸多,射獵營的番兵身上那些不屬於士兵的缺點正在淡化,而對於士兵來說的優點都保留了下來。
而且巴桑居然會派出騎兵到側翼吸引炮兵注意力了。
這讓劉承宗非常興奮,如今巴桑有了火炮,等戰爭結束再去練兵營學習一段時間,假以時日,這支射獵營也許能夠獨當一面。
想著這些,回到帥帳的劉承宗的腦子裡冒出一大堆奇思妙想,隨手用炭筆在筆記上胡亂勾畫。
正趕上提著食盒進帳的樊三郎過來,瞟了一眼,非常意外地問道:“巴桑、擺言、拉尊、烏斯藏、藏王,大帥想讓巴桑進藏?”
劉承宗回過神來,笑眯眯地搖了搖頭:“我瞎寫的,暫時沒這打算。”
樊三郎在桌邊輕輕放下食盒,把馬肉湯、油旋放下,心說來了來了又來了,連烏斯藏都盯上了,坐在一旁道:“先吃飯吧,土兵不堪一擊,後面的戰鬥應該會很順利。”
劉承宗吃飯晚,湯已經快涼了,這會聞見香味早就饞得不行,夾起肉片伴著油旋就大口往嘴裡囫圇,幾口下去臉色一變,朝桌上吐出一顆鐵子,這才接著把湯喝完。
他用筷子撥弄著那顆鐵丸,對樊三郎笑道:“重炮散子,應該是小李土司家的馬,養得還挺肥,燉湯很香。”
說罷,劉承宗才搖搖頭道:“我的敵人不是土兵,這場仗一定會牽扯進朝廷總兵,難打的地方在後面,現在就看朝廷為對付我,能拿出多大的決心了。”
“幾個總兵?”
樊三郎有點難以想象,他們從未同時面對幾鎮總兵的圍剿,因此不免感到擔心。
劉承宗倒沒那麼憂慮,反而安慰道:“沒事,朝廷的軍隊,從來不是有決心就能調動的,他們若敢調五鎮總兵來,只要我能守住,哪怕退到西寧去,在放眼天下的大局上,也會使我們離入主西安更近一步。”
“朝廷的敵人,可不僅僅是我們,官軍都到我這來,陝北的老兄弟們就敢在中原到處撒歡,甘肅邊外吃沙子的虎墩兔,沒準就又拿腦門子磕邊牆了。”
不過真讓劉承宗說準了,當天夜裡,塘騎在谷地步步回撤,快速傳回一條訊息,混在難民裡的鎮海營兵亡命西奔,給巴暖三川營附近的駐軍帶回一條訊息。
一支從河口北方甘肅方向抵達的軍隊,在蘭州河口北岸紮營,距離上川口僅有一百二十里距離,如果他們進兵,最快後天一早兩軍就在谷地見面了。
留給劉承宗連陷三城的時間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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