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法理,等於沒法理。
只要勢力夠大,誰都能輕鬆統治這片土地,至少名義上這樣。
但在需要出力時,就這片土地上的任何貴族了,他們只能提供出力之外的一切支援。
忠誠不絕對,絕對不忠誠。
劉承宗抵達囊謙的圍城大營,已經是山巔王宮被圍困的十六天的下午了。
在接近囊謙的六十里路上,尕馬和尚與擺言臺吉在他耳邊聒噪不停。
二人一個反覆重申,攻陷囊謙王宮對統治這片土地的重要性。
另一個不斷解釋,進攻這座山堡的諸多難點。
都說得很對。
劉承宗看見這座山堡,心裡也發麻。
路上他心裡還想,獅子軍轉戰陝北,啥樣的山峁堡子沒見過?
過來一看,還真沒見過這樣的。
陝北遍地是山沒錯,但陝北很少有高山,更沒有在這麼高的山上修城堡的人。
何況這是一座有著藏地堡壘與西夏鄉土氣息的山地城堡,就是把西夏的城門樓蓋在藏式堡壘頂上。
他的炮確實上不去。
即使是最輕的獅子炮,哪怕把炮車卸掉,讓士兵抬著爬山也不切實際。
雪剛化的石階滑得很,抬炮的兵一腳踩不穩,二百多斤的銅炮就能順著數百級石階把半個把總部砸得哭爹喊娘。
裝備獅子炮之後,他們也沒有再列裝湧珠虎蹲等小炮,仰攻山堡,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況且根據擺言臺吉派出的蒙古首領,岱青與謝二虎等人的回報,東南方向接連發生戰鬥,他們的到來已被白利王頓月多吉所知。
當蒙古貴族把白利軍的排兵佈陣傳送入圍城營地,經過劉承宗的軍官團將之勾畫成圖,局勢便清晰地呈現在劉承宗眼前。
西北起囊謙扎曲河,東南至通天河流域,白利的軍隊正在向昌都一線增兵。
頓月多吉讓出了進藏大門,位於昌都與囊謙之間偏西的類烏齊。
表面上他放棄了部分佔領的土地,可實際上卻沿山勢將貴族莊園堡壘作為支點,擺開陣勢,在與蒙古軍隊的對峙中,更容易防守反擊。
尤其是喀爾喀部的岱青,率領三百多人在進攻莊園時與白利軍隊遭遇,仗著部眾裝備不錯,猛衝猛打,先勝後敗,最後僥倖退走,折了百餘騎,連岱青自己都差點被留住。
頓月多吉的部隊對付岱青的方式很簡單。
用番兵小部一衝而上、一鬨而散,在岱青的部眾發現敵軍不堪一擊,分散追擊時,以後方披掛鎖子甲攜長矛盾牌的重騎輪番衝擊。
岱青用血的教訓,快速教育了所有蒙古牧兵,他們不熟悉這裡的地形地勢,以散兵遊勇對付散兵遊勇,他們能憑藉高超的技藝和戰術戰勝敵人。
但當敵人組織起來,哪怕只是一群農兵和少量精銳,他們也很難在對峙的陣地戰中取勝。
中軍帳裡,擺言臺吉顯得十分焦躁。
頓月多吉有點東西,知道蒙古人要的是什麼,他們要進藏,所以讓出了進藏的道路。
這會使蒙古牧兵沒心思在這裡對峙下去,但現在擺言不敢走了。
劉承宗沒有進藏的打算,若擺言自己進藏,萬一頓月多吉把戰線向前推進,隨時可能截斷他們的後路。
此時他手下的蒙古人都普遍產生了畏戰情緒。
“怕什麼?”
劉承宗卻很輕鬆:“三日,三日拿下這座宮城,他讓出類烏齊,我們就佔了類烏齊,把戰線一路往東南推過去。”
擺言臺吉搖頭道:“那麼多山頂堡壘,怎麼推?總不能見一個圍一個吧?”
“你不用管怎麼推,給你一天,去給我找五十個鐵匠三十個木匠,五百斤鐵來和十棵大樹,我看這杉樹很多,明日正午之前送來,攻堡的事不用你操心。”
劉承宗說罷,把目光轉向尕馬和尚:“三日之內我攻下這座堡子,以後你們家在山下修個莊子住,山上的堡子,當我的駐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