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梁山水泊畔,李家道口有一處枕溪靠湖的酒店,數十株老樹杈枒,三五處小窗關閉,疏荊籬落,黃土繞牆。
此時正是月升日落之際,那酒店四處空座,只那角落裡,一位身材長大,貌相魁宏,雙拳骨臉,留著三丫黃髯的大漢,坐在一張桌前喝著悶酒。
櫃檯旁的店小二瞧著那大漢,面色上欲言又止,只揶揄了半晌,終是忍不住朝著那大漢開口道。
“朱貴哥哥,那王頭領也太薄情寡義了,每次都是光打雷不下雨,您跟著他這許久時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卻遲遲坐不上一把交椅,此番已經是第三次了,只小弟這心裡都替你不痛快。”
只這大漢卻不是別人,乃是梁山泊名義上的四當家,喚作旱地忽律——朱貴,專門在此間開店,負責替山寨打聽訊息。
朱貴聞言,眉宇間的鬱色卻是愈發濃郁,滿腔的酸楚最後化作一聲長嘆,只道:“便是不痛快又能怎樣,他始終是一寨之主,這山上的大小事還不是由他一言而決。”
“依著小弟的意思,這一兩年朱貴哥哥領著咱十來人在此間開店,也攢了一兩萬貫錢,不如索性捲了錢另謀出路,也好過在那山上受氣。”那店小二滿臉氣憤的繼續說道。
朱貴抬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店小二,也未多說,心下也清楚,這一幫兄弟跟著自己窩在這酒店,眼見著那山上的交椅與自己一次次擦肩而過,心頭都憋著一股火氣,覺得沒有盼頭。
正在朱貴愣神之際,便見得一位七尺身軀,劍眉星目的青年男子走進店來,後面還跟著三五個精壯漢子,只見那青年男子施施然走到朱貴面前坐下,開口笑道。
“這小二哥說得不錯,人摞活樹摞死,朱頭目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手下這幫兄弟想想,方才動手的時候你這幫兄弟可沒一個後退的。”
朱貴聞言,直汗毛炸立,“蹭”的一聲站了起來,指著面前的男子,憤怒的說道:“你將某的兄弟怎麼了?”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壓了壓手,只道:“朱頭目莫要激動,且放寬心,你那幫兄弟現今都毫髮無損,我的人在外間看著呢,出不了事。”
朱貴忙跑將出去,果然看見自己分散在酒店四周的兄弟,都被人聚到了一處,雙手被麻繩絞著,另有幾人提刀照看著。
朱貴在店外朝著櫃檯後的小二使了個眼色,待對方出來後,方才回到店內的桌前坐下。打量了面前的年輕男子一番,心下道:這幫人不似綠林山寨做派,來此雖禁錮了某散在四周的兄弟,卻未傷人,應是沒有惡意,只這年輕男子始終一臉笑意,直讓人覺得深不見底。
朱貴微微皺眉,沉聲道:“不知好漢來此,找朱貴有何事?”
青年男子仍舊是一臉笑意,只此刻這笑意中帶著濃濃的戲謔之味,言道:“某聽聞朱頭目乃是昔日梁山草創四人之一,為何如今那王倫、杜遷、宋萬俱是坐了金交椅,只你卻仍舊只是個頭目。”
朱貴聞言,心中火氣滋生,面露鬱色,只心中想著一幫子心腹兄弟的身家性命,耐著性子面色慍怒的說道:“好漢莫非是專程來拿朱某開涮的。”
“某卻是沒有心情拿你開涮。”
青年男子面上笑容微微收斂,對著朱貴說道:“朱頭目,我家公子讓我帶句話給你,只你守著這八百里浩瀚水泊,便真就只甘心當個旱地裡的忽律麼?”
只這一句話,便將朱貴說的愣在當場,想著自己當初和王倫、杜遷、宋萬上梁山,那三人俱是坐了交椅,便只到自己時,卻沒了言語。這一兩年來在這李家道口開著酒店,山上大半的嘍囉,都是自己接引上去的,那王倫卻只每次口頭許諾,從沒有真心要讓自己坐一把交椅的心思。
忽律乃是鱷魚的民間叫法,水中猛獸,兇狠無比,大嘴一張,令人心驚膽戰,只前面再加上“旱地”二字,便使得英雄毫無用武之地。
半響之後,朱貴抬起頭,朝著青年男子沉聲道:“不知好漢有何指教,好漢口中的公子又是姓甚名誰?”
青年男子嘴角上揚,朝著朱貴拱了拱手,道:“自我介紹一下,某姓石名秀,我家公子你應是聽說過,家住獨龍崗,姓祝行三,江湖上稱作泰山君的便是。”
朱貴聞言,直跳將起來,激動的說道:“好漢是獨龍崗泰山君派來的?”
石秀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塊鑲著銀邊的令牌,正面刻著一個“天”字,背面是一頭咆哮的猛虎,將令牌遞到朱貴面前,便開口說道。
“朱貴兄弟,某家公子知你是條好漢,特差遣石秀前來相見,此令牌乃是公子手下繡衣使白虎天字號密探的令牌,若你願意,往後咱們便是自家兄弟。”
朱貴望著眼前的令牌,微微愣神,半晌後終是下定了決心,接過了令牌,只問詢道:“石秀兄弟,卻不知這繡衣使是做什麼的?”
石秀看了朱貴一眼,微微沉吟片刻,說道:“繡衣使乃是公子手下的情報組織,乃是獨龍崗現今最重要的單位,由夫人統管,以下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指揮使,再下面便是天地玄黃四個等級的密探,青龍目前主要在東京負責收集朝中資訊,白虎負責江湖之事,朱雀負責彙集天下各處情報,至於玄武某卻不知具體做什麼的,只知道幾年前便被公子派往遼國了。”
“坐井觀天,真是坐井觀天吶。”朱貴聽完石秀一番話,直連連感嘆道。
“朱某每日裡守著這八百里水泊,還覺得自己在江湖上算條好漢了,與繡衣使的弟兄比起來,方知自己屁都不是,朱貴願意入夥。”
石秀微微一笑,便道:“沒有甚入夥不入夥的,咱不是綠林山寨,我家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也不瞞朱貴兄弟,只某便是白虎使,你是某招募的第一位天字號密探。”
朱貴聞言直站立起來,朝著石秀推金山倒玉柱的拜道:“朱貴見過哥哥。”
石秀連忙扶起對方,握著朱貴的手,只笑道:“朱貴兄弟無需客氣,往後都是一個鍋裡舀食的兄弟,咱兄弟同心,一起做番事業出來。”
二人一番敘禮,便聽得朱貴問道:“石秀哥哥,卻不知公子要某做些什麼?”
石秀微微一笑,頗為神秘的說道:“兄弟你以後陰面上還是梁山泊的頭目朱貴,只暗中卻是我繡衣使的密探,你外間那幫兄弟有信得過的,可以收入你麾下,如今卻還不需要你做些什麼,待得兩三個月後,你便知分曉。”
朱貴聞言,心中一沉,卻是有些不陰所以,為何還得兩三個月後,兩三個月後這梁山泊會發生什麼事嗎?
無論是那聞名天下的泰山君,還是眼前這位白虎使石秀,都給朱貴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撫摸著手中溫熱的令牌,朱貴只覺得心中升起一股豪氣,心下道:
便是條旱地忽律,某亦能掀起塵沙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