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人太配了。”劉師師彷彿被李清的笑意感染,也不自覺地露出了姨母笑。
“我覺得他還是跟周訊更搭吧?”楊宓道,“其實說真的,有的人就天生適合站在鏡頭底下,他們身上好像有一種孤獨而深邃的故事感,只要往鏡頭前一站,就好像是一塊密度很大的石頭壓在畫面裡,所有的磁場很自然地集中在他們身上。
跟這種人演對手戲,無論你用了再大的力氣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只用一個眼神,或者一個表情就能把你的勁道輕輕鬆鬆照單全收。
像這種人就是咱們常說的老天爺賞飯吃,就像周訊,還有我這個學弟。”
胡戈撇嘴道:“哎豬婆,你剛剛還說你上你也行呢。”
“所以啊,老天爺也賞了我飯吃。”楊宓得意一笑,像極了一隻偷到雞的小狐狸,自得道,“這是天賦,我們才是一類人,你這種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
正聊著,銀幕上詩人跳橋自殺,激烈的背景音樂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力。
整部電影也是從這裡節奏猛然變化,正式進入了導演曹寶平的領域。
曹寶平最喜歡的就是透過內聚焦的方式,用生活在社會和城市底層的邊緣人物的內視角塑造出他們在喧囂和壓力之下的惶恐不安和無所適從,進而刻畫人物的內心衝突,審視人性的掙扎。
於是節奏瞬間由舒緩過渡到緊張,平和過渡到焦慮。
無論是李米還是裘火貴、裘水天,包括警察葉傾城,他們都是曹寶平手裡的棋子,在鏡頭底下都好像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那種敏感焦灼的狀態正在透過內聚焦的敘事視角影響著觀眾的情緒。
這種影響不會因為影片情節中的小幽默而得到緩解,比如周訊飾演的李米因為儲存著男友方文照片的雜誌被兩個毒販弄丟而猛然情緒爆發壓制了毒販,但又在客觀條件——刀子的威脅下秒慫。
影院裡的觀眾在看到這一段的時候確實笑了,但是轉瞬即逝。
因為在導演的視聽語言之下電影的基調已經被定死了,就是灰色的,掙扎的,沉重的。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時候會說演員只是導演手裡的棋子。
什麼是內聚焦敘事?
所謂的內聚焦敘事視角就相當於一個“隱在敘述者”的形象,在這種視角中,攝影機只敘述某個人物知道的情況,讓觀眾透過與敘述者合一的角度充分感知人物的視聽與思考。
而整部電影觀眾又是有著上帝視角的,所以他們自然隱隱地預感到這個故事最終的結局定然是走向幻滅和破碎的。
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就把李清的表演凸顯了出來。
因為他的表演很【平】。
這個【平】不是【木】,他的表演是有變化的,只是他所呈現出來的人物核心和節奏都好像一口深井,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井底下。
就像曹寶平對李清說的,你比那個詩人更像個詩人。
於是這就跟其他人的焦灼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一般來說當這兩種情緒存在一個鏡頭底下的時候或許會撞出火花來,但是一旦單獨存在,就會有一種割裂感。
就好像我這邊都要下油鍋了,你那邊還在釣魚,不是畫面畫風的割裂,而是情緒和節奏的割裂。
而這也是曹寶平和李清當時產生分歧的原因。
李清說服曹寶平的理由很簡單,他在告訴曹寶平方文這個角色【我願意為你放棄這個世界】的愛情觀的同時,已經把這個角色的人物弧光完整地展現在曹寶平面前。
換言之,李清所飾演的方文跟其他角色所處的階段都不一樣,因為當李米他們還在掙扎,還在對抗的時候,方文早已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人物性格的隱蔽性、動態性、對抗性、漸進性都已經不會再有變化。
也就是說其他人物的性格還在成長還在變化的時候,他出場就已經是一個完全體了。
正因如此,要想把角色演出彩其實是很考驗演員功底的。
與此同時這對導演的節奏把控也是一個考驗。
所幸李清是個很省心的演員。
或者說老天爺賞飯吃,也或者是他跟方文這個角色在某方面無比地契合,這讓他在構建好心象之後如魚得水。
他的【平】也不是真的平,他所呈現出來的角色根底是虛弱的,就好像一面被大錘鑿過的灰牆,早就破碎了,只是被一口氣吊著,乍一看仍是完整的,微微注目,就發現那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紋。
導演當然會給觀眾一個注目的機會。
於是方文和李米時隔四年,一千五百個日夜之後終於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