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是過了三更才回來曲府的。
在文星樓前,他親眼看著陸嘉月被人流裹挾而去,他一路跟著,好幾次想要擠進人流裡去,卻都被推了出來,摔倒在地上不知多少次,連自己的手受傷了,都不曾發覺。
人流散去,卻仍是不見陸嘉月。
他發了瘋似地滿京都城裡四處奔尋,直到三更時分,小廝雙壽尋著他,告訴他陸嘉月已經平安歸來的訊息。
他這才放下心來,誰知回來後,母親馮姨娘正坐在書房裡等他,看見他這一雙手,頓時落下淚來。
此時馮姨娘已經止了淚,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這樣著緊她,她可曉得你的心意?”
曲樟嘴角翕動,低聲道:“什麼心意,我不知母親此話何意...”
“如今府裡上下,誰不是在傳你與那丫頭的風言風語。”馮姨娘語氣輕緩,“我是你母親,你又何必瞞我。”
曲樟不屑一哂,“都是些長舌婦,我自行得正,坐得端,問心無愧,由得她們說去。”
馮姨娘點了點頭,“很好,看來你心裡是曉得的,但是有一點,只怕你不是很清楚。”
曲樟抬眼看著馮姨娘。
馮姨娘從自己兒子的眼神看到了難得的倔強,不由得默了片刻,嘆了一嘆。
“那丫頭,你高攀不上,你聽母親的話,趁早打消了這念頭,免得日後煩惱。”
曲樟目光一黯。
他向來是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自己是庶出,不得父親喜愛,母親也不得父親歡心,母子都是卑微之人,在二房,甚至在整個曲家,都像是多餘的影子。
而陸嘉月是家中獨女,她父親又仕途暢順,祖上是西北名門大族,外祖更是曾官至翰林院大學士。
這樣的女子,本就是他不該高攀,也高攀不起的。
可是心念一起,就像一顆種子,無聲無息地萌芽,繼而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這種長成,是壓抑不住的,即使刻意壓抑,也會在不經意間迸發出來。
曲樟心裡的幻想和期望正在一點一點的破滅,可是他還想要做最後的掙扎。
“或許...陸妹妹她不會在乎那些...”
曲樟輕聲說著,像是說給馮姨娘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馮姨娘笑了笑,“且不論她在乎什麼,我只問你,若是讓她在你和丁銳之間做選擇,你覺得她會選誰?”
曲樟的臉,瞬間失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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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在春棠居里好生歇了兩日,陸嘉月才算是緩了過來。
又用著曲松打發人送來的一盒顏色烏黑的膏子,每日裡搽在手腕上,倒是有些效用,手腕上的青紫已褪了好些。
只是這兩日裡,耳根卻總不得清靜,時常有人問她正月十五那晚,她究竟是如何走失,又如何自己尋回來的。
陸嘉月便只說是自己被那些趕著去燈船下搶錢銀的人流給裹挾得失了方向,好容易解脫後,一路向行人打聽著,一路自己走回來的。
至於曾被曲榕欺辱的事,她卻隻字未提。畢竟曲榕不要臉面,她還是要的。
而曲家的人都想著她是初到京都,自是人生地不熟,那晚街市裡人多擁擠,難免也會出現意外,因此便都就信了她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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