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老江湖
吳充趁機發作:“陛下,臺諫乃天子耳目,而喪狂如此,臣請嚴治!”
王珪出列:“陛下,臺諫風聞奏事,位卑權重,本是為了鼓勵言官不顧惜官位,敢於開聲。”
“可如今李定,舒亶,張璪三人,操權枉法,營結謀私,陷害忠良,釣沽名譽,理當嚴懲!”
“然祖宗對臺諫一貫優容,這也是自仁宗朝以來久被縱容,現在突施重懲,怕於陛下聲名有損,有不教而誅之譏。”
“望陛下稍攝雷霆之怒,當如何處置,自有法司量罪。不要因此等小人,傷了陛下之明,壞了朝廷之制。”
豬隊友!不是這個搞法!
蔡確趕緊出列,從容言道:“陛下,臣卻以為,御史臺論事不公在前,誣陷重臣在後;羅致構求事小,欺君妄上罪大!”
“剪滅證據欺隱陛下,乃幹法國法;以太皇太后病情為計,乃悖滅人情!”
“天怒而人怨,罪大莫容!臣請誅之於闕下,以正上下尊卑,國禮綱常!”
這才是正確的開啟方式,三人真要是被殺了,今後史書上一個“上因蘇油誅三諫官”的記錄就跑不掉。
而吃瓜群臣們紛紛出列指責,不少人贊同蔡確,一時間憤怒聲討的聲音,幾乎掀翻殿頂。
趙頊見蘇油一直在那裡站著沒有說話,問道:“蘇油,你怎麼說?”
蘇油對趙頊拱手:“陛下,臣倒是覺得,剛剛王相公所言甚是。”
媽的,滑如油,穩如狗!蔡確心裡不禁有些失望。
就聽蘇油緩緩說道:“國家自有國家的制度法司,人主不應以喜怒定人之罪。”
“三人企圖隱瞞證據,汙衊為臣,這些已經是事實,且鐵證如山,供認不諱,這就可以立案。”
“至於說還沒有其他的罪行,也得讓法司立案詳查之後,才可以斷定。”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陛下將之交付大理寺即可,不當一怒。”
“臣想說的,是更重要的東西。”
“制度就是制度,人人皆需遵守。”
“之前臣蒙御史臺之召,乃是依從制度,故不敢以不公怨懟。”
“而今三人伏法,臣也只能以其已供之罪斷之,亦不敢加以一絲報復。”
“臣也希望陛下能循法典、遵制度。不嚴量,不輕赦。獎掖懲罰,允公允正,不及好惡。”
“這其實就是三人所犯錯誤的根源,現在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是乃咎由自取,自不待言。”
“可這麼深刻教訓,陛下難道能不吸取嗎?”
趙頊心氣漸平,輕輕點頭。
蘇油繼續說道:“所以剛剛蔡參政所言立誅,臣認為過急了;而王相公所謂嚴懲,也不在根本。”
“此事之所以發生,乃臺諫失去了監督制衡之道,詔獄權力過重所致。制度不變,就算今日處置了三人,今後一樣還會出現四人,五人。”
“臺諫為耳目,法司為爪牙,責權分明,制衡有道,方是理政之機。”
“臣請陛下考制六典,效法漢唐興盛之初:厘官制,清弊政,明職責,精效能。”
“考績之法既備,進退之則即成。”
“百官獎有所憑,罰有所據。庶幾上下通達,怨懟難生,一心政務,風氣清明。”
“縱一時有小人得廁其間,亦不成大患;而制度所防者,不是君子,恰恰是這些小人。”
“如此臣之惡遇,差幾亦不可復見與同僚之身。”
除了吳充,王珪,蔡確等少數人,群臣都是面面相覷。
相比懲處三個亂法的御史,這道建言,才是一步真正的大棋。
對御史們的惡意詆譭,對自己名聲得以昭雪,蘇油都好像風過山崗一般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