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制誥是蘇油的老熟人張方平,轉眼擬好詔書,交於吳綜。
吳綜滿臉羞怒,面紅耳赤地說道:“大宋君臣如此相待,我家國主,必有厚報。”
說完甩袖而出。
趙曙卻不理會他,轉身對簾內說道:“太后,如此處置,可還妥帖?”
簾內曹太后道:“此事臣工們為了大宋顏面,據理力爭,本無過失,這西夏使節實在是過於跋扈,官家處置得甚好。不過剛剛有一人從頭到尾未發一語……”
趙曙點頭:“鴻臚寺引使節們自去休息,餘人也退下吧。蘇油留一下,還有事情要問你。”
待到眾人去後,蘇油才躬身施禮:“蘇油參見陛下,參見太后。”
趙曙說道:“聽聞你得到朝廷文書,竟然連夜啟程?”
蘇油躬身:“是,聽聞夔州父老準備集會於衙前強留蘇油,微臣只好掛印於大梁之上,夤夜……呃,逃了。”
就聽見“噗嗤”一聲笑,卻是韓琦之下,富弼之上位置的一個年輕人,蘇油自然認得,便是一起釣過一次魚的高家小哥。
坐在這個位置,蘇油便知道他是誰了,這小子如今已經改名為趙頊,不過還沒有進封穎王,帶著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淮陽郡王的名頭,論起來蘇油該稱呼使相或者王爺。
不過現在是君臣奏對,蘇油只好和他微微點頭,表示打過招呼,和對老張一樣。
韓琦笑道:“聽聞明潤在夔州大展神威,誅除田承寶,五千狼狫兵一日之間灰飛煙滅,如何卻害怕鄉民聚眾?居然用了個逃字,這不是有失官體嗎?”
蘇油答道:“君子之道四: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
“如果蘇油不逃,被夔民強留的話,既是讓朝廷為難,也是陷百姓於不義。夔州新附,動盪不得,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因此只有逃了。”
“木葉蠻田承寶,我曾兩次召之,共議發展之策,奈何他不服王化,興兵造亂,那也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曙問道:“正要問你,你初至夔州之時,手下無一兵一卒,而時不假年,即得精卒兩千有餘,其後竟能克逾倍強敵,是何緣故?”
蘇油躬身道:“臣在夔州,所倚者,天時地利人和而已。”
“夔州氣候佳宜,適合水稻種植。奈何周邊熟蠻,不習水利,不懂梯田。而眉山這些技術早已成熟,所種稻谷來自占城,滋味稍差,然產量極高。因此稍加整飭,修塘引水,改麥為田,戶產即增一倍。此乃天時。”
“鄉諺有云‘手中有糧,心頭不慌’。加上魚,禽,畜的配套出產,如今夔州連帶周邊地區,家家有餘糧,戶戶有雞鴨,人心思定,自然會站在官府朝廷這邊,播亂者人人銜恨入骨,這就是人和。”
“夔州所產其實頗豐,金,銀,鹽,汞,加上苧麻,足以成業而厚養其民,然金銀礦產,長期為木葉蠻所佔;鹽因技術落後,產量不高,幾處滷水飛泉,白白流入江中浪費;而苧麻竹木柑橘之類,也因峽江垮塌,棧道封閉,導致運不出去。”
“不過夔州自古地利所在,扼控巴蜀,俯瞰荊湖。只是我朝一直未得利用而已。安定人心,消弭動亂之後,只需要打通交通,發展礦業,外送物產;再建造倉廩碼頭,使之成為蜀地和荊湖吳中的轉運樞紐,萬商雲集,百業齊興,可坐而立待。”
“所為難的,只是肇造之初,缺人,缺財,缺稻種雛苗。所幸微臣在眉山還算有幾分薄面,與二林部,江陽城也親熟。作為晚輩求告,幾處親長都伸出援手慷慨相助。加之路郡官長寬和,僚屬支援,朝中諸公信任,讓臣得以放手施為,才有了夔州今日此番景象,實是齊心而合力,非臣一人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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