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定王歸隱後,為了與民休養生息,其實是忌恨三軍譁變助定王逼宮之罪,高祖以不興戰事為由,殺了不少將領,先後將十萬精兵解甲歸鄉。
數年以後,高祖才發現解甲的精兵多半並未記錄在縣鄉軍籍之中,再加查驗,竟發現大多軍戶舉家不知所蹤。
震怒駭然,可想而知,細細盤查下來,才知不僅士兵不見,當年定王與靖王帳下相繼告老還鄉、返鄉歸隱的諸將,也多數查詢無人。
將軍與士兵同時人不知鬼不覺的失蹤,偌大國土找不到他們的落腳之地,還有比這更怪異的事情麼?稍加聯想,便能得出個聳人聽聞的結論來:有人偷偷的藏匿了一支軍隊,他們是不是想暗地裡謀反?
因此兩代帝王忌憚江家不是沒道理的。因為害怕,所以防範。他們一直在等待,等著江家重提舊怨,有朝一日衝出來奪他江山,與皇家兵戎相見。
可是,他們偏偏安安靜靜了四十年,真的再不入塵世。
這樣的低調讓人覺得諷刺,一方是枕戈待旦,惶惶經年,另一方卻優哉遊哉,神隱不見。這對心懷鬼胎的皇家來說,真的是偌大的嘲諷。
若非上次望京大長公主拜訪慕一山莊,竟不知三十年前武者之決後,辭官離去的孔武將軍一直就在瑞安城。當年高祖曾派人追蹤他到西南,奈何迷障太甚,崇山峻嶺裡盡是天塹絕淵,再也不覓其蹤。怎知他早就轉身回了瑞安城,一躲就是幾十年。
慶曆帝背靠龍椅,閉目神思,將阜陵王近日探得的所有訊息聽在耳內。天下家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很享受作為九五之尊的快感。
阜陵王站立良久:“父皇若無其他吩咐,兒臣告退了。”
“你做的很好。”這是作為君對臣的讚許,“你姑祖母向朕說過,你年紀不小了,該娶正妃了。可有心儀之人?”這是父對子的關懷。
阜陵王低了頭,恭敬順從:“全憑父皇做主。”
“你姑祖母提了一個人,朕想問問你的意思。”
“兒臣並無他意。”他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當真?是誰你都不想知道?”慶曆帝可不信他的話。
“全憑父皇做主。”
“你倒是孝順。朕問你,你覺得慕一山莊那位如何?”
阜陵王譁然抬首,殷殷切切難以遮掩,雖心有所盼,仍感到不可思議。
他如此強烈的反應,驚了慶曆帝一下。後者有些苦惱,喟嘆道:“你若看上那一位,朕不會阻攔。但是齊王今日也來求娶……”
“為何人求娶?”
“還能有誰?齊王世子!齊王求朕為蕭昭賢指婚,將江琪賜予他做妾。”
“做妾?”阜陵王以為自己聽錯了。
慶曆帝頗有些心煩:“齊王的確勇氣可嘉,虎視眈眈地來插一腳,還敢這樣羞辱她!朕看他是夢做多了,莫說是妾,他雙手奉上世子嬪之位,人家都未必看得上眼,竟給朕找這種麻煩。好了,今日到此為止,此事你想想清楚,朕再考慮考慮,退下吧。”
阜陵王自禁宮出來後,片刻不停,命僕人驅車前往蕭昭賢所在之處。
與上次所見不同,蕭昭賢這次沒有爛醉如泥、擁香買醉,反而冠帶齊佩,整衣以待。
“你來了。”他面容清俊,如年少初見。
“勞你等久了。”阜陵王文質彬彬,拂衣就坐。
當年,兩個同樣失意,同被父親不喜的少年,帶著滿腹愁緒結識,彼此欣賞,彼此安慰,彼此惺惺相惜,為友多年。
在阜陵王心中,蕭昭賢仁義誠厚遠勝其弟,奈何只身遠赴瑞安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