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東門現在是唯一還有完整城樓的地方,幾次攻城,城外的投石器都沒有別處的那麼犀利,城樓上雖然中過幾彈,卻幾乎沒能造成什麼損傷,守將姜才正從樓間走出來,邊走邊將甲冑上的鐵釦扣緊。
站在城樓上望下去,城外的壕溝已經清~理完畢,原本黃色的泥土呈現出一種很深的褚色,不遠處的護城河水也渾濁不堪。羊馬牆上的喇叭里正在發出很大的聲響,由於距離很近,他昨天晚上就是聽著故事入的睡。
城內的交易還在進行著,不斷有自稱使者的人從城外高喊著要求進城,當然吊橋是不可能放下的,他們只被允許坐著吊籃從城頭拉上去,回去的時候也是一樣,再透過護城河上唯一的一個長梯返回去。
城牆上的守軍這幾日都把那些使者過河當戲看,方才就有一個抱著大包裹的人沒有站穩從長梯上跌進了河中,惹得守軍們一陣大笑,抬著整個屍體過去也像是玩雜耍一般,正因為如此,整個交易過程很慢,過了這些天還是沒完沒了。
姜才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即使看到那些情景,也難以讓他的嘴角抽動一下,耳邊是熟悉的北地小調,自己有多久沒聽過了,想起這個,少時被擄走的那些日子又浮上了心頭。
楊家將的故事能讓每一個聽到的人動容,儘管才剛剛開始,可誰不知道老令公最後的歸宿,誰不知道滿門忠烈只剩獨苗,最後要靠一堆寡婦來支撐天波府。姜才相信,不管是守軍還是城外的那些漢軍,聽完後的感觸都是相同的,只是那又怎麼樣,一旦戰起,還不是得拼命廝殺,想盡辦法置對方於死地。
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剛剛被吊進城頭的敵軍使者,應該是個年輕人,卻偏偏要在嘴上黏上兩撇鬍子,自己盯著他的眼睛,也不敢對視,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些老滑頭,什麼都要討價還價。
姜才不喜歡這個差事,更不喜歡和那些使者打交道,因此基本上把具體的事務都交給了派來的書吏,自己只管住這城門的關防,阻止敵人可能的陰謀。
“哪裡來的,叫什麼,想找什麼人?”年輕人被守軍帶到了自己面前,姜才斜了他一眼,便看著遠處問道。
“回將軍,在下從北門外來,受上司所託,贖回一位戰死在那裡的千戶,鄙姓謝,單名一個忠字。”解呈貴恭恭敬敬地回答,低著頭不敢看面前這位大漢。
“又是北門,不是來過好幾次了麼,怎麼還沒辦完?”姜才並不是想刁難他,印象裡這幾天那邊確實派來了好幾撥人,他總覺得有些奇怪。
“回將軍,小人是受另一位萬戶所託,與前面的那些使者並無關係,還請將軍行個方便,事成之後,必有答謝。”
聽到來人的話,姜才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沒什麼新意,又是金銀賄賂那一套,他不想再多廢話,擺擺手示意守軍帶他下去。
姜才知道劉禹賣屍體是為了給戰死的守軍發憮恤,府庫雖然有些積蓄,可大都是些不值錢的紙鈔。用太守的話來說,死去的韃子才是好韃子,能為城裡帶來一筆錢財,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姜才搖搖頭,他只是個純粹的軍人,無法理解這些理論。
解呈貴被人帶下城樓的時候,兩腿都有些發抖,那個將軍的眼神讓他以為自己已經被看穿了,雖然做了些簡單的易容,可真要是面對熟人,還是很難瞞得過去的。
下樓之後,守軍將他帶到右側的一排單房之內,裡面有個書吏,正好空了下來,解呈貴趕緊上前,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
“千戶?北門。”書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種級別的屍體應該早就贖完了才對啊,他開啟面前的名冊,一行一行地看下來,並沒有什麼沒人贖回的千戶,於是抬起頭來搖了搖。
“還請勾當幫忙仔細找找,或許他脫去了自己的服飾,或許漏過了呢。”解呈貴走上前去,暗暗掏出一塊金子,偷偷地塞過去,書吏嚇了一跳,左右一望,門口的守軍並沒有注意,於是不動聲色地收入袖中。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樣吧,前面棚中堆著一些首級,都是身份沒有確認的,某著人帶你去找找,或許在那處也不一定。”
聽到書吏的話,解呈貴就是一喜,他要的就是一個機會,這裡是唯一能與城外接觸的地方,自己放在城內的那些人都很機靈,應該不會放過這個空子。
隨著一名禁軍來到房屋邊上的一個木棚內,只見地上擺放著一堆首級,形成了一個塔形,兩個義勇模樣的坐在一旁,只瞄了一眼,解呈貴就知道來對了,其中一人正是他的手下。
“便是此處了,你兩人盯著他,快些找完。”禁軍將解呈貴交給鄉勇,自己走了出去,解呈貴盯著那個手下,眼睛眨了眨,那人瞬間看清了來人,不由得露出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