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雷少軒更清楚煞氣纏身的痛苦。∷,.2∞≠
當初在死囚營,未得傳《大成智慧無相般若金剛伏魔經》前,雷少軒被煞氣折磨得幾乎要發狂。後得傳佛經,鎮住煞氣,之後在太一宗內,又修習《太清沖虛真經》,神念修煉得十分純粹,神念之強,堪比金丹修士,煞氣已經無法影響雷少軒。
然而,殺戮帶來的不僅是煞氣,冥冥中,殺戮過多,必然被天道所惡,這種懲罰便是命劫。
煞氣雖然不可見,卻是有形有質,甚至普通人都能感覺到,雷少軒可以憑藉強大的神念鎮壓,不受其影響,然而命劫卻是冥冥之中,不可見,不可知,無知無覺,如何避之?
“過橋溺水,騎馬墜地,乘涼樹斷,飲酒噎喉……豈不是說,我前路幾乎步步遇殺機?不,步步隨時倒黴、殞命?必死無疑?”雷少軒苦笑道。
雷少軒頗覺委屈,看著土地道:“我自信,我從未曾有心為惡,所謂殺戮,不過是職責所在,我本是領軍的將領。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不領軍殺戮,換作他人領軍,難道不殺戮?南征為國策,非我能改之。天下久分必合,你身為土地,必定見過無數王朝更迭,難道不明白?如今,南越朝廷**,國運不昌,想來氣數已盡,遲早被他國吞併,殺戮不可避免。”
忽然,雷少軒心裡一動,恍然道:“你掌氣運福祿,此乃陰德之事,必然知道命劫如何避之,可對?聖賢說: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命劫降臨我身,皆因我無心之惡,讓我如何心服?”
“哼!你雖然無心為惡,然而結果卻是讓生靈塗炭,又怎麼可能輕飄飄一句‘無心為惡’的話,就將命劫避之?”
土地冷冷道,“你可知,方圓百里,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今大地上屍橫遍野,無人掩埋,屍臭瀰漫,怨氣沖天,冤魂夜夜遊蕩哀嚎,衡河岸宛如鬼蜮,你敢說不該罰?”
雷少軒臉色為之一黯,感到十分洩氣,一種無力感無可遏制地從心頭升起。
大殿內一時靜得怕是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然而,當雷少軒心情低落到極致之時,一股莫名的不平之氣陡然騰起,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惡狠狠道:“土地,我自小無辜入死囚營,一路走到今日,未曾有過自由選擇,所選所行之路,幾乎都是老天強加與我。5∞,.←.o≈我無從選擇,靠著殺戮,闖過一道道生死關。所謂殺戮,歸根到底,難道不是老天借我的手行的殺戮嗎?”
雷少軒怒道:“土地,我誠信祭拜你,正是一心求善,自認為善,求得你的護佑。天道讓你秉信眾之信念而生,我難道不是你的信眾嗎?你拒絕我的祭拜,難道不是違背天道,違揹你的根本?人非聖人,孰能無過?我不相信祭拜過你的人,一點錯都不曾犯!既然都有錯,不過是輕重不同,憑什麼我就不能祭拜?”
雷少軒想起押送苦海的路上,曾遇到一位和尚。彼時,和尚用一根鐵鏈稱量眾人的罪惡輕重,當時和尚曾說自己未來罪惡滔天,不可救贖,結果,卻被一位小姑娘的稚純好心所救。此時,雷少軒心裡閃過那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心裡忽然平靜下來,世上從無絕對之事!
雷少軒看著土地,頗有些諷刺道:“當日,我路遇一位和尚,和尚斷我罪孽深重,提不起量罪的鐵鏈,卻不料被一小女孩所救,和尚錯了,人人皆可救。堂堂一方土地神,竟不敢受我祭拜,尚且不如一小女孩,可笑!”
土地聞言,頗有些無奈,雷少軒這是賴上他了,猶豫片刻道:“天助自助者!將軍過往殺戮,惹來命劫,將軍也可造福他人,得天之助。”
雷少軒冷冷一笑道:“領軍殺戮,縱橫沙場,有機會殺千人萬人,然而哪來的機會,救千人萬人?”
土地擺擺手道:“此言差矣!將軍身為一軍之將,為了南征毀壩,致使百姓流離失所;不過,將軍還身為一州父母官,為何就不能築壩,救一方百姓於水火?”
雷少軒聽罷,吃驚道:“你……你讓我築壩?”
土地跺腳道:“毀壩,南越水師被迫撤退,將軍已經達到其戰略目的,再任憑霸湖水肆虐,受苦的不過是百姓而已。如果北魏統一南越,這一方百姓,便是你們的衣食父母,怎可不救?”
雷少軒聽罷,怦然心動。
說到底,雷少軒從國子監畢業,入朝廷為官時間並不長,骨子裡並未把自己當作朝廷地方重臣,而是把自己一名當命不久矣的修士。
當初,雷少軒入官場不過是順勢而為,絕非為了高官厚祿,這也是雷少軒做事毫無顧忌,謀略天馬行空最根本的原因。
雷少軒骨子恩怨分明,睚眥必報,毀壩之舉,讓無數無辜者喪命,此事一直折磨他,已經成為雷少軒一個沉重的心理負擔,以至於常常心神不寧,否則不信神的他又怎會祭拜一方土地?不過是想抓一根稻草,求得心安罷了。
略一思索,雷少軒搖搖頭,面色陰沉道:“身為南征先鋒,東軍指揮使,如今最緊要的事務,是迅速佔領衡河南岸疆域,否則毀壩有何意義?”
雷少軒凝視遠方,緩緩道:“再者說,當年先人築壩,歷盡千辛萬苦,徵用數十萬民夫,歷時數十年,死了多少條人命,才築成大壩。如此浩大的工程,我區區幾千人,有何能力築壩……”
說著話,雷少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忽然愣愣地說不出話來。此時,一個念頭慢慢地佔滿了腦海——毀壩,是不是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