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你剛才說的辦法,真的是天父的意思?”
洪秀全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天父也太腹黑了吧?堂堂天父,難道不應該光明正大嗎?先跪出去,再哭著鬧起來,然後挺直腰桿站著要飯,這能是天父乾的事兒?
“當然了!”羅耀國斬釘截鐵地說,“咱那天父一直這樣啊!天王,《聖經.舊約》上不都寫了嗎?天父是怎麼幫猶太人對付埃及的?那些個災是怎麼降下來的?他老人家為達目的,本來就不大在乎手段。天兄代人受過那回,不過是.”他話說一半,彷彿發現說漏了,趕緊剎車,轉了個話頭道:“對了,後來天主教的洋兄弟是怎麼進的羅馬?不是跪著進去的?那年頭羅馬帝國那麼牛,不跪著能行嗎?後來天主教崛起的過程中被不信天父的羅馬人屠了多少回?早年的教宗可都是殉教的,眼淚沒少流吧?而後來.天主教在西洋那邊是不是站著要飯的?”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洪秀全和洪仁玕對視一眼,兩人都對天主教那些“黑歷史”略知一二,經羅耀國這麼一掰扯,越想越覺得在理,可不就是先跪進羅馬,哭著鬧著崛起,最後在西洋混出了名堂,說到底,還是站著要飯的命。
羅耀國瞧洪秀全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趁熱打鐵接著忽悠:“天王,您再好好想想您下凡以來的經歷,是不是也一個套路?天父可沒讓您投生到兩廣總督家享清福,過去那些年裡,您吃苦受累那是家常便飯。您考秀才落榜的時候,眼淚沒少流吧?再看看現在……”他故意賣個關子,話鋒一轉,又停了下來。
洪秀全心裡一哆嗦,可不是嘛,自己現在可不就像個站著要飯的,一年二百萬兩銀子,看著不少,實則處處掣肘啊!朕這一路走來,好像也是這麼個戲碼……眼下還真就是個站著要飯的,太憋屈!
洪秀全暗自盤算:“看來羅耀國這法子沒準真是天父真傳!天父造反這手藝,高明啊,朕得跟天父好好學學。如今朕暫且鬥不過羅耀國,那就先低頭!等日後朕攢足了力量,也哭著鬧著崛起,到時候可不光是要飯,朕要的是大權在握!”
主意已定,洪秀全對羅耀國的態度立馬謙遜起來:“九弟,那你給朕透個底,這‘跪著出去’的第一步,要怎麼走啊?”
羅耀國等這話等得花兒都謝了,立馬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天王,這事兒得咱倆通力合作,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他心裡門兒清,這惡人、善人不能都他一個人包圓兒了,要是他先把人逼得背井離鄉,再讓人信他,那不是扯犢子嘛!再說了,紅臉白臉還得來回切換呢。
這會兒他當惡人,等將來真約派華工在海外哭天喊地鬧起來,就該洪秀全這位宗教大拿扮惡人了。羅耀國和太平天國或者太平合眾國政府可不能出面,不然事兒就鬧大了,成了太平合眾國跟列強宣戰,而不是華工起義搞太平天國分國了。所以,這“終極惡人”的角色,非洪秀全莫屬,誰讓他是上帝次子呢!
洪秀全一聽,心裡“咯噔”一下,警覺地問道:“誰當惡人?”心裡卻在吶喊:“可別是我啊!”
羅耀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是先誰當惡人!”說著還拍了拍胸脯,“我先來,您先當好人。”
洪秀全微微點頭:“嗯,朕向來心地善良,適合當好人……你詳細說說。”
羅耀國清了清嗓子:“我這惡人得這麼當,趕上大災之年,我下令讓二哥和貴姐夫接著徵糧拉伕,擺出一副要跟清妖死磕到底的架勢!”
“哼,這才是你的真面目!”洪秀全心裡冷哼一聲,拈著鬍鬚,眯著眼問道:“你就不怕官逼民反?”
“怕什麼!”羅耀國脖子一梗,斬釘截鐵地說道,“其一,咱太平天國兵強馬壯,有人敢反?分分鐘鎮壓!其二,咱困難,清妖更難熬!咱徵糧拉伕,清妖也得跟著幹,咱的人可比清妖清正廉潔,辦事還靠譜,真要反也是清妖那邊先亂套;其三,這不還有您這位大善人兜底嘛!”
“呸,太墮落了!你這傢伙就是墮落天使下凡!”洪秀全心裡大罵,“你都這樣了,天兄還罩著你,難不成天兄也跟著墮落了?肯定是這麼回事兒……”
“那朕要如何兜底?”洪秀全壓下心頭的不滿,開口問道。
羅耀國不緊不慢地說道:“樹挪死,人挪活,交不上糧的百姓,得允許他們挪窩,還得幫襯著點兒。這活兒就交給真約派的道人,也就是天王您派出去的親信去辦。同時,讓南王、西王放開土地買賣,讓手頭緊的農戶把田地賣給家底厚實的,好歹湊點路費,跟著真約派的人去上海謀條生路。”
雖說拜上帝會在湖廣搞了分田分地、分浮財那一套,讓幾百萬無地少地的農民嚐到了甜頭,確實算得上是大功德一件。可農村的貧富不均哪能一下子就消除呢?捱打的也就是那些大地主、大士紳,大批富農、中農不但沒事兒,還因為上頭的地主老爺倒了黴,有了更多往上爬的機會。
再者說,一部分跟著太平天國混的農村二流子,也藉著這次重新洗牌的東風,鹹魚翻身,成了基層的小頭目,手頭自然也寬裕了些。
再加上湖廣這地兒連著兩三年打仗,今年又鬧自然災害,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小農破產、土地集中,那是遲早的事兒。
說白了,羅耀國鼓搗的分田分地,也就是讓底層農民緩了口氣,給農村的中層開了條晉升的路,順便培植了忠於太平天國的基層勢力。可對於那些沒抓住機會翻身的底層窮人,還有那些從地主老財淪為底層的倒黴蛋來說……日子還是過得苦哈哈的。
畢竟……土地私有制這根兒,可沒動。
“去了上海就能活?”洪秀全皺眉問道。
羅耀國點頭如搗蒜:“那可不!到了上海,自有專門幹勞工輸出的公司上門招人。在去上海的路上,真約派的道人應該就能把這些人發展成信徒。”
“一到上海就有人要?”洪秀全瞪大了眼睛,心裡暗忖:“好傢伙,你們這配合挺默契啊!”
羅耀國嘿嘿一笑:“不瞞您說,天王,上海灘那幫商人搗鼓這買賣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這兩年,南洋挖出了大錫礦,美利堅和英屬澳大利亞都發現了金山,正缺人手呢!不少洋人的礦務公司瞅見咱的人實在、肯幹,覺著用咱華人比用土著、黑奴划算多了,都願意出路費僱人去挖礦。這些窮人出去幹活,掙的錢可比在國內多了去了。”
羅耀國可不是心血來潮,一拍腦門就要把湖廣的饑民往海外送,實際上,他剛進上海就開始謀劃這事兒了。誰讓他是未卜先知的“天使”?他早知道未來多少年,中國都會受困於人地矛盾,甚至比原本歷史上還難看。畢竟原本歷史上太平天國戰爭打沒了總有一個億的人口,後來西北大亂又死過千萬。就這樣,到了1877年1878年的丁戍奇荒還餓死一千多萬!這要是沒有太平天國和西北大亂的消耗,等到1870年代,中國人口沒準都六億朝上了。
不輸出一點,靠19世紀70年代的農業水平,怎麼可能餵飽?
“丟你老母,比黑奴還划算?”洪秀全一聽這話,驚得下巴都快掉了,“華工的工價怎麼那麼低?而且……出去掙得還比國內多得多?”
羅耀國瞅了洪秀全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就是這樣啊!所以真約派的道人得鼓勵這些背井離鄉的苦命人出海謀生,一部分道人還能帶隊出去……甚至,安排些白人信徒跟著,拿他們當幌子,在海外建真約派教堂,讓教堂護著這些出去找活路的窮人。”
忽悠到白人信徒,可是真約派的一張王牌!特別是當衝突雙方是華人和土著的時候,白人老爺支援誰,誰就佔著道理!所以他本人和洪秀全的白人信徒,一定要充分利用起來。
說著,羅耀國從懷裡掏出一本線裝小冊子,雙手遞給洪秀全:“天王,這是臣弟琢磨的一些點子,您拿去瞅瞅,參考參考。等您看明白了,咱再召集諸王開個會,把這事兒定成太平天國的機密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