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二刻,紫禁城。
曾佳·麟書將沾著煤渣的粗布短打給咸豐穿上時,神武門內已經竄出了火光,還傳出了一陣陣喧囂雜亂之音。
“皇上,以後咱們行走江湖,可不能再以君臣相稱了。”麟書說話的時候,又遞給咸豐一把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寶刀,“以後奴才就稱您為四哥,您就姓.”
“姓趙!”咸豐順口給自己按了個漢姓,“你就叫我趙四,我就叫你老曾頭!”
“行!”曾佳.麟書拉著咸豐就往山下跑,“咱們還得再進一趟紫禁城!”
“再進紫禁城?做什麼去?”咸豐有點不太情願。
“搶寶貝!”曾佳.麟書道,“四哥兒,紫禁城裡的寶貝都藏在哪兒,你一定知道吧?咱們往後可沒皇糧吃了,現在不搶一點,將來到了外頭,日子可怎麼過?”
“入宮搶”咸豐攥著順刀的手青筋暴起,刀柄雕龍紋路硌得掌心發疼——這是先帝賜下的寶刀,如今卻要用來撬自家宮門。
“四哥兒,愣著作甚!“兩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神武門外,咸豐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麟書卻扯著咸豐往神武門裡鑽,這位前任領侍衛內大臣的鹿皮靴突然碾過幾顆散落的朝珠,喀嚓聲裡混著遠處爆豆般的槍響。拐過堆秀山時,咸豐猛然駐足——養性齋的雕花木窗大敞,幾個藍翎侍衛正抱著琺琅彩瓷往外竄。
“反了!都反了!“咸豐喉嚨裡擠出野獸般的低吼,刀鋒鏗然出鞘三寸。麟書粗壯的手掌鐵鉗般扣住他腕子:“我的活祖宗!那都是洪逆的物件了!“
“怎麼是洪逆的?”咸豐一愣,隨即就是鼻子一酸,眼淚就下來了。整個北京城眼瞧著都是洪逆的了,紫禁城裡面的好東西,當然也都是洪逆的了。
所以,咸豐和麟書現在就是在搶洪秀全的寶貝!
想到這裡,咸豐跺了跺腳,“走咱們去頤和軒,整個紫禁城裡最值錢的寶貝都在那兒!”
“好,好,頤和軒,我知道怎麼走!”麟書聞言大喜。他雖然當過領侍衛內大臣,但論起對紫禁城的熟悉,哪兒能和咸豐比?而且他也不大懂寶貝。
二人摸到頤和軒附近時,頤和軒所在的寧壽宮一帶已成了修羅場。二十幾個侍衛親軍的潰兵正用撞木衝擊殿門,門縫裡滲出縷縷沉香——那是乾隆爺藏畫用的龍腦香。咸豐突然發力撞開人群,順刀狠狠劈在包銅門環上:“這是朕真是混賬!“
“四哥兒使不得!“麟書掄起拳頭砸暈一個撲來的滿洲兵,又反手將咸豐拽進耳房。外頭忽然炸開聲粵語叫罵,一個太平軍的紅頭巾在窗欞外一閃而過!咸豐貼著潮溼的磚牆喘息,鼻尖盡是陳年墨香——這耳房竟堆著成摞的《石渠寶笈》。
等外頭的一陣喧鬧過去,麟書又拽著咸豐出了耳房,咸豐忽然一指另一間鎖著大門的耳房:“那裡一定有寶貝!”
“好!”麟書拉著咸豐上去,一腳踹開了耳房大門,咸豐一溜煙就衝了進去。
“要這個!“咸豐在裡頭東找找西翻翻,突然就尋到一個到他小腿高的田黃石雕,“聽南書房王師傅說,前明嚴嵩的田黃凍就值三十萬兩,這個田黃石.“話未說完,外頭傳來一陣喧囂。咸豐抱起田黃石奪門而出,卻迎面撞見個舉著火把的驍騎校。
“趙四,小心!“麟書扯開嗓子嚎了一下,火把照亮驍騎校驚愕的臉——這分明是乾清門當值的德楞泰!咸豐下意識挺直腰板,德楞泰手中的順刀已凌空劈下.
鐺!
又有一塊小些的玉石飛過來,砸在德楞泰的刀背上,麟書抽出順刀撲上來,還瞪著眼睛,用湖南話咋呼道:“反賊!這是洪天王要的寶貝!“德楞泰一愣神的剎那,咸豐已經抽出順刀捅進他小腹。溫熱血漿濺在田黃石上,竟泛出琥珀色的光。
麟書揹著個小包袱飛奔到了咸豐身邊道:“那裡頭都是些石頭.我還搶了些小的,應該也能賣幾個錢,咱們走吧!”
聽麟書提到錢,咸豐就不自覺的抱住了那個又大又沉的田黃石雕——他的下半輩子就靠它了!
亥時正,皇城根,翠花衚衕。
換上了一身尋常商人衣服的肅順,正拄著根木棒,一瘸一拐的走在逃亡途中,他懷中揣著個帶血漬的包袱。德齡正領著十七八個善撲營出身的兵丁護著這位昔日的大學士大軍機在皇城腳下的這條小衚衕裡穿行,所有人都換上了便服,手裡的傢伙也都變成了木棒。
此刻,翠花衚衕內一片幽靜,不過附近的朝陽門內大街上卻亂成一團,哭聲、喊聲、槍聲,還有馬蹄踏過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大人!這邊!“德齡拽著肅順鑽進一條小衚衕,卻見兩個黑影從這條小衚衕裡竄出。前頭抱著田黃石的小子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趔趄,蒙面布滑落剎那,肅順的翡翠扳指幾乎掐進掌心——那分明是咸豐蠟黃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