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
杜伊勒裡宮鏡廳的金色穹頂下,拿破崙三世將皇家道爾頓的骨瓷咖啡杯狠狠摔在了波斯地毯上。寫滿了優美法文花體字的戰敗報告在鎏金枝形燭臺映照下分外刺眼,他焦躁地扯開猩紅綬帶:“八千法軍葬身刻赤半島!還有一千人被俘,三千人重傷!上帝啊,巴黎的市民會把我的畫像丟進塞納河!“
“陛下,倫敦方面已經暫停向克里米亞半島增兵了,“瓦萊夫斯基伯爵將電報折成整齊的方形,“帕默爾頓子爵稱:他正在考慮結束戰爭,讓歐洲重回維也納體系.“
拿破崙親王突然拔出佩劍劈向柚木桌角:“該死的英國佬,他們現在竟然想縮回去再讓沙皇主宰歐洲這絕不可能!“
所謂維也納體系,其實就是個保持歐洲各大國均勢的體系,而英國和俄國在這個體系中擁有比別人更多的“均勢”,法國則自認為是該體系的受害者。而波拿巴王朝則是違反維也納體系“正統原則”的產物。如果要完全恢復維也納體系,那拿破崙三世就該滾下皇帝寶座,讓波旁王朝的人再回來!
“親王殿下,這是可能的!”拿破崙一世的親兒子又取出了兩封催命的電報抄件,“普魯士的首相俾斯麥已經向彼得堡派去了新任大使。奧地利大使今早遞交了弗朗茨.約瑟夫皇帝署名的電報,他正在考慮是否將軍隊撤出摩爾多瓦和瓦拉幾亞”
普魯士王國到現在為止還艱難地維持著兩頭不討好的中立,不過這個國家擁有可以取悅沙皇的軍事工業,一旦普魯士的兵工廠向沙皇提供武器,那俄軍就將如虎添翼。
而奧地利的弗朗茨.約瑟夫則維持著親英法的中立——他的二十萬軍隊開進了摩爾多瓦和瓦拉幾亞,把俄軍擠了出去,還威脅著俄羅斯的西線,讓沙皇不能集中力量運用於克里米亞戰場和高加索戰場。如果奧軍從摩爾多瓦和瓦拉幾亞撤退,俄軍就能解放出大量的兵力。
“背叛!這是背叛!弗朗茨.約瑟夫和俾斯麥這兩個小丑竟然想向沙皇搖尾乞憐!”拿破崙三世緊緊攥著拳頭,眼睛裡面佈滿了猩紅的血絲,“等我收拾完了俄國佬,我就要狠狠收拾奧地利和普魯士.我要讓法蘭西的軍靴踏進維也納和柏林!”
瓦萊夫斯基和拿破崙親王面面相覷,這位拿破崙三世還以為自己和拿破崙一世一樣能打嗎?他甚至都沒辦法親自上陣去指揮一場小小的戰役!
水晶吊燈突然劇烈搖晃,雕花橡木門被侍從官猛地推開:“皇帝陛下,太平天國的特使到了!”
伍崇曜青的黃色官袍在鯨魚油吊燈下流光溢彩,他摘下圓盤狀的官帽向拿破崙三世深施一禮,已經恢復鎮定的法蘭西皇帝微笑著欠身還禮。拿破崙一世的親兒子瓦萊夫斯基和法蘭西皇位的繼承人拿破崙親王(拿破崙三世的兒子還沒出生,所以拿破崙三世的這個堂弟就是法定的繼承人)也都是一臉雲淡風輕,似乎刻赤半島上的失敗根本無關緊要。只有那張柚木桌依舊缺了一角.
“法蘭西皇帝無需為戰爭的前景感到憂慮,“太平天國特使的牛津腔同樣溫和而平靜,“刻赤半島上的挫敗不會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轉折點.“
拿破崙三世霍然起身,眼球之中再次佈滿血絲:“第一次世界大戰?你在說什麼?“
“陛下,我的意思是,您的國家目前正在參加的實際上是一場全球性戰爭!“伍崇曜露出了憂鬱的表情,“世界上的主要國家,都會以某種形式參與其中,戰爭將是漫長而血腥的,而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拿破崙親王緊緊攥著劍柄,冷笑道:“依靠一個裝神弄鬼的神棍去改變.“
“住口!“皇帝喝斷了這位“紅色親王”的話語:“三日後,拿破崙親王將會率領一個龐大的代表團前往中國,同太平天國的總理當面討論《中法友好合作條約》的細節他擁有全部的許可權!一條連線歐洲和中國的電報線,也會在年內動工!援建徐州鋼鐵廠的工作也會立即開始推進,貝色麥現在已經回到了巴黎,將在法蘭西宮廷的資助下進行研究。等他為法國設計完成一家新式鋼鐵廠後,就會前往中國。作為交換.我要知道誰將是我的最大威脅!我想,那位天使殿下已經把答案交給你了吧?“
“如您所料,”伍崇曜掏出一個漆封的信封,雙手遞給了法蘭西皇帝本人,“這是我國的總理閣下讓我轉交給您的.裡面有您想要的答案。”
當拿破崙親王和瓦萊夫斯基送伍崇曜離開杜勒伊裡宮時,拿破崙三世凝視著信紙上的英語花體字,喃喃道:“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竟然是個該死的德國佬!”
聖彼得堡冬宮長廊盡頭,剛剛贏得一場勝利的亞歷山大二世將一隻鎖著的橡木密匣遞給第三廳總監奧爾洛夫騎兵上將:“這裡面是我的密旨,要用最快的速度交到娜塔莉婭女大公手裡,讓最可靠的人去!”
“是,陛下!”老將軍一個立正,雙手接過了密匣,“我會讓我的小兒子去美國追上女大公殿下!”
天曆五年五月下旬,剛剛建成,還沒有正式投入運營的淞滬鐵路吳淞口站月臺上,英國造的四輪蒸汽機車噴吐著煤煙。頭等包廂的雕花玻璃窗後,馮雲山捧著本還散發著墨香的新版《真約》,正津津有味看著其中的《天堂論》。
“九弟,將來這火車真的能比現在更快十倍?“洪宣嬌解下佩劍橫在膝頭,劍鞘上纏著的紅綢帶隨車廂晃動,像條被斬首的赤練蛇。她特意選了靠黃浦江一側座位,透過車窗能望見遠處黃浦江上一艘懸掛米字旗的蒸汽炮艦,它應該是今天早上才抵達上海的。
羅耀國接過瑪利亞端進來的咖啡,捏著景德鎮出品的宛如藝術品一般的鬥彩咖啡杯,抿了一口,然後才笑著答道:“《天堂論》上寫的都是可以實現的,一百多年後就會有了。”
“一百多年?哪裡活得了那麼久?”洪宣嬌也接過一杯咖啡,小口啜著,目光則掃過瑪利亞隆起的小腹,“不過咱們的子孫應該可以吧?”
汽笛突然嘶鳴,列車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駛過虹江鐵橋。馮雲山合上《真約》書,從瑪利亞手中接過咖啡的瞬間,三匹快馬自楊樹浦碼頭方向斜插而來。當先騎手擎著赤色的令旗,旗面“大捷“兩個黑色魏碑大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洪宣嬌眼尖,看見那面赤色令旗就是一聲歡呼:“露布飛捷!一定是西王在湖南又得了大勝!”
太平天國的陸軍部長西王蕭朝貴這段時間在湖南主持軍務,替馮雲山暴打江忠源出氣,時不時就會有捷報送來。
“不是!”羅耀國搖了搖頭,“他們是從楊樹浦方向來的”他的眼眸中突然閃過喜色,“左季高,是左季高打下了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要塞!王喜兒,馬上讓火車停下!”
馬蹄在枕木間激起碎石,騎手飛奔到了插著團龍王旗的火車車廂後才勒住韁繩,然後掏出一隻鎏金竹筒,單手交給了羅耀國的秘書官王喜兒。
“左季高真的攻佔了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要塞!從登陸算起,僅僅用了不到二十天!真是奇蹟啊!而且“瑪利亞藍色的眼眸中溢位了驚喜:“穆拉維約夫率領兩千殘兵敗將和兩千平民,乘坐四艘兵艦突圍,除一艘被擊沉,其餘都順利出逃,多半是去了美洲.“
“啪”的一聲,羅耀國一巴掌拍在了擺放了幾隻咖啡杯的桌面上,“一定是去了美洲!哈哈!真是越來越精彩了,這下克里米亞戰爭要打成第一次世界大戰了!”
“克里米亞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馮雲山剛剛從瑪利亞手裡接過左宗棠鉛筆書寫的捷報,還沒來得及看,就彷彿聽到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九弟,你的意思是這場戰爭原來是.”
羅耀國端起桌面上的咖啡一飲而盡:“原來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戰爭越打越大,我們太平天國越來越重要,而真約派在海外的影響力也會越來越大!三哥,北美洲很重要,一定要往那裡加派力量!”
馮雲山眉頭輕皺:“九弟,西曆的1855年11月也快到了!我們已經將很多力量用在日本國內了,明後年,日本很有可能爆發內戰!所以美洲那邊.”
“美洲那邊更重要!讓羅大綱帶上一支軍隊去美洲吧!”羅耀國笑道,“美洲需要一個大將.”他的目光中滿是期待,“那裡的戰爭將會持續很久,很久,很久的!”
火車的汽笛突然鳴響起來,然後就是“吭哧吭哧”的聲音,中國擁有的第一輛蒸汽機車再次開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