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看著浮雲蒼狗,看著月色撩人,那一瞬間,他覺得人間已經過了一萬年,而該走的人,也許已經化作了墳頭枯骨,也許刻著他名字的墓碑已經腐蝕乾淨,這個世間,從過去,到未來,再也找不到他這樣的人了呀。
他緩緩走向一片沼澤,也許,永久休息在那裡,也比在荒野裡被那些蛇蟲欺侮要好些,要死,就死得悄無聲息,不留一絲痕跡。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弘軒沉聲問。
“我失約了。請別告訴他,我掛啦。”張東笑著說。
一聲沉悶的槍響,響徹四野雲霄,一個孤單的背影撲向了面前清澈的沼澤,隨後被泥沼無情地吞沒,泥沼中的月亮,碎了一地,似乎怎麼再也縫合不來,一直是扭曲著的碎片,這些碎片裡,一股黑血噴湧著。
弘軒失魂落魄地走著,張東說:“你和林局,那是義薄雲天,我和淵曦,是你情我願。”
張東說:“不可能。”
張東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是不要讓文溪知道他死了。
這樣的人,怎麼會對文溪造成傷害?
不,不對,他好像還說要娶文溪?
男人怎麼可以娶男人?文溪呢?弘軒又想起那晚林文溪和林子偉鬧翻時,林文溪哭著指著林子偉說:“你怎麼能卑鄙到這地步,竟然拿調查他爸爸的事情要挾他不要接近我!我告訴你,林子偉,以後他就是你的兒胥!你老到死的那一天,還是他要幫你送終!”
文溪的話,成了預言啊,兄弟你走了,給你送行的不是文溪,是趙淵哪。
文溪的神情在弘軒眼前飛速旋轉,他害怕極了,害怕這孩子的哭泣,害怕他抱著自己喊爸爸,他彷彿看見文溪滿臉是血地望著他。
弘軒來到自家院門外,多少次接近這裡,從來沒有進去過一次。
自從自己失蹤,連年累月這裡四處都有陳天驕佈置的便衣遊蕩,想必附近到處都裝滿了監控。而陳天驕被捕時,他已經是被通緝的何復。。。
自己每殺一人,就離這裡更遠一步。
弘軒看見女兒走出來,倒了剩餘的藥渣在牆角,是我老婆病了嗎?大風中,庭院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在風裡搖搖欲墜。弘軒將自己洗白的錢,放在一張銀行卡中,開戶名不是他自己,密碼是妻子的生日。銀行卡卡號末端,正好是弘顏的生日,相信這個伶俐的女兒一定會知道,是誰留給他們的。
弘軒走在家鄉的河邊,蹲坐著,一直坐到清晨,好像,心裡還總是惦記著一個人。那年重傷昏迷之後,救自己的人,是誰?那樣唇間溫暖的吻,又是誰?他和妻子算是包辦婚姻,似乎自己的妻子從未那般瘋狂地,用力地,深深地吻著自己。而那段模糊而晦暗著的時刻,心中堅持著的信念,卻已然不是要去復仇,而是,本能地,想看看那樣的深吻,究竟是誰給的。
一切,都來不及了吧。
直到有清潔工詫異地來詢問,因為他在河畔看見一個奇怪男人,他已經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至少兩個小時了。
清潔工搖動著弘軒,弘軒的身子轟然倒下。
清潔工才發現,這人的身前已經流了一地的血,血已經乾涸,他的左邊,是滿地的菸頭,右手邊,是一把帶血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