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曦掙脫張東,衝弘軒微微一笑:“沒事。”
“你從來不會做噩夢的。”弘軒說。
“大概,虧心事做多了吧。”陳淵曦笑著,兀自用枕巾擦擦汗。
弘軒關門前,補充了一句:“那枕頭是不是設定了鬧鐘,突然一直抖著。”
張東苦笑一聲:“是的,回頭就給調過來。”
是夜,張東始終壓著那枕頭不敢再起身,陳淵曦枕著他的手臂,漸漸地安靜下來。
三人一起住了幾日,弘軒的心情愈發不痛快,最終在張東的建議下,三人決定一齊返回小城,見一見弘軒的女兒,弘顏。
及至快到紫雲琴行,弘軒卻將一個針孔攝像頭交給了陳淵曦。
“弘軒叔叔,你。。。真地不去?”陳淵曦問。
弘軒搖了搖頭。
想必弘軒做出那個決定之前,便已然想好,此生恐怕和她再無相見之日吧。弘軒曾無數次路過,甚至一度潛入紫雲琴行內部,躲著看自己的女兒在屋內彈奏鋼琴,卻始終沒有辦法再次相認。弘顏見到弘軒這般樣子,到底該作何想,他不能肯定,與其這樣,寧不如說,讓她已經漸漸接受,八年前自己的父親其實已經去世。
陳淵曦掰指數了數,竟是有八年多沒有再見到這和小時候的玩伴,儘管他在小城生活了那麼久,數次路過紫雲琴行。
兩人打個照面,幾乎不認識對方了。
多年未見,陳淵曦本想尋著一些兒時的話題,搜尋枯腸,終是不得要領,便略問了問這些年她的情況。知道她自從畢業之後,陳淵曦將紫雲琴行轉給她,便一直在這裡經營著,甚至已經在小城開了兩家小分店。
未幾,陳淵曦直奔主題,他迫切地想聽見弘顏說,她已經有心上人了。
可弘顏,卻是單身。
“我在等你回來呀。”弘顏笑著說。
“等我?”陳淵曦問。
“你不回來和我說清楚,我都不能嫁人啦!耽擱我這麼多年!”弘顏笑著說。
陳淵曦才知道,弘軒出事時,就聯絡了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母親黃夕雅,一個是他的妻子,傳達的,都是林子偉的遺命。
弘軒把林子偉的命令當作信仰,自然希望弘顏嫁給陳淵曦,而且弘顏從小便和陳淵曦訂下娃娃親,這是雙方都知道的,他以為弘顏,是一定會嫁的。他聽見女兒這樣一句話,簡直有些不能相信。
“我們八年三個多月沒有見面,這些年,天各一方,就算是你回到小城,我們終於是在人來人往中,也沒能回頭看見彼此。你不瞭解我,我不熟悉你,尤其是你的變化,太大了!你的一切,我都只能從新聞,從報紙裡讀到,我們之間,又怎麼可能會有那方面的感情呢?”弘顏淺淺一笑,臉上微微一紅。
“我一向尊重林伯伯,我也很痛惜他的離去,這些事過了這麼多年,我就不多說了。但是他的遺囑,只對你有效,卻不能約束我呀。雖然媽媽告訴我,爸爸希望我嫁給你,就算我想遵從爸爸的意思,但是我卻也要尊重你的意思,不是嗎?你看,這麼多年,你都不早點來說明,我呢,想嫁人都嫁不了,文溪哥,你怎麼補償我呢?”弘顏繼而俏皮地說,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在臉上顯現。
陳淵曦不禁眼睛一紅,將弘顏緊緊抱在懷中:“妹妹,弘軒叔叔是我爸爸,你不是我的發小,不是我的義妹,你就是我的親妹妹!”
“我真是有兩個好親人,一個親爹,明明大難不死,眼下陳天驕都被槍斃了,他還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八年多不回家!一個親哥,跑去了陳家,上演一出無間道,把陳家搞得家破人亡,替林伯伯報仇,也是八年多不見嗎,真是。。。”弘顏這麼一說,眼圈倒先紅了,繼而輕聲在陳淵曦懷中啜泣。
陳淵曦恍然覺得心中有什麼被融化了,成了一池春水微波,在暖洋洋的日光中,淺唱低吟。
“顏顏,對不起,做哥哥的不好,哥哥以前做的事太危險,怕沒法護著你。”陳淵曦恍惚間想起兒時在弘軒家裡的一幕又一幕,想起自己被弘軒嚴厲訓練時,總有個妹妹為自己擦拭傷口,想起生病時,總有個甜美膩歪的聲音纏著自己。藉口!多年以來,竟因著這一切,冷心冷性著硬是沒有來關照一分一秒,唯獨留給她一個看似盈利不錯的紫雲琴行。
“哥,雲澈哥和紫萍姐寄回來的信,寄回來的照片,你曾經交代過,我可以拆封。你從第一封信開始,就知道你的用意。我每一封都看了,真地,每個故事,我都知道,我都記得,我感同身受!我和他們一起流淚,和他們一起開心,溪哥,我真心希望你和淵哥能一路走得好好地,世界很大,時間還早,以後,是我們年輕一代的世界,不是嗎?”弘顏笑著說。
“他們,怎樣?”陳淵曦問。
“他們有孩子了,他們現在在拉丁美洲的大草原暫居,說不久以後,就想去南極呢!他們說會拍很多很多南極的照片來,說會拍極光,說那裡才有天涯海角!”弘顏緊緊抱著陳淵曦。
“妹妹,謝謝,你懂這一切。”陳淵曦直覺心情一片寧靜。
陳淵曦和張東離去以後,弘顏站在紫雲琴行門口,緊緊地攥著失而復得的那半塊吊墜,淚水再度潸然而至。
溪哥,我終於可以,不用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