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淵不料林文溪快十八歲的人了,還這麼頑童,也只得為這個小朋友去尋玻璃彈珠。但凡鄉下長大的男孩子誰個沒有玻璃彈珠收藏,只不過隨著年歲漸長,漸漸把玻璃彈珠收進塵封的少年心性中,密封在某些往日的盒子裡。趙淵回到房裡,看見疊得十分好的被子,滿意點點頭,嘖嘖稱讚林文溪賢內助,被林文溪狠狠掐了一下胳膊,又心滿意足地蹲下,從一張舊式書桌的底層,勉力找到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開啟,裡面滿滿滾著各式顏色的玻璃彈珠,紅的綠的,白的藍的。趙淵開啟盒子的一霎那,林文溪有些驚夢的錯愕,這樣的場景,自己竟然似曾相識。
有時候偶或在路上走著,看見某個人,做了某件事,說了某句話,卻似曾相似,似是曾經。但是沒有哪一次有今天這般像是身臨其境的夢中一般,做為已經夢醒的人,歷歷在目看著夢中的一切,知道自己曾經經歷過,然則夢醒人別離,卻始終想不清楚,那些事情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發生的。
“犯啥愣呢?”趙淵推推林文溪,抓了滿滿一把彈珠,問:“夠不夠?可不要全輸給外面的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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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黑色的嗎?”林文溪問。
趙淵把彈珠倒在被子裡,散開來,林文溪不禁有些心疼自己早晨的勞動成果。
百來顆彈珠,簡直把所有顏色都囊括了,卻就是沒有黑色的,林文溪微微有些失望,嘆息一聲,趙淵就已經跑出門外。
林文溪攔都沒攔住,只見雪地裡多了一行足跡,直直伸向不遠處的巷子,巷子再朝外,就是另一條街。
左等右等,不見趙淵回來,林文溪忍不住將門虛掩,跑出去張望。
一路分別又接了弘軒和母親的電話,好容易應付過去,卻發現不知不覺越走越深,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回頭看看來時路,竟然覺得那個岔路口都像是走過的,頓時兩眼一抹黑——自己居然在自己的老家,迷路了!!!第一時間反應的,就是打電話給趙淵,想起趙淵壞壞的笑,氣不過,硬著頭皮匆匆尋著,一不小心,差點和一個人撞下滿懷,一看,正是滿臉疑惑的趙淵。
林文溪聳聳肩,作輕鬆狀,趙淵咧嘴一笑:“迷路了吧?”
“誰迷路了,你才迷路了!”林文溪壯著膽子說。
“噢,是啊,我是迷路了,那你帶路幫我找回去吧。”趙淵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
“你!”林文溪有些氣急,恨恨跺腳垂下頭,看見趙淵的鞋子,又看看雪地,抬頭追尋足跡,走在前面,不一會,竟真地尋回了趙淵家的院子。
“聰明如你,怎麼有時候卻笨得像是智商沒有下限。”趙淵忍不住嘆息一聲,蹲在還在堆雪人的孩子身邊,笑著將黑色玻璃彈珠鑲嵌在雪人眼睛處,就像畫龍點睛一樣,那雪人有了烏黑的眼珠,身子更顯得晶瑩雪白,在月光下,竟像是有了神采。
幾個孩子拍著手開心地大笑,又央求趙淵將雪人的眼睛一一補上。趙淵把雪人完成,將剩餘的珠子分給每個孩子。
林文溪看著圍著自己和趙淵嘰喳吵鬧的小孩們,看到趙淵脖子上沁出的汗水,鼻子忍不住有些微微酸澀。他應該是一路跑去買彈珠的吧,又專門要黑色的,消失了半個多小時,該跑了幾條街呢?
兩人蹲在一起和孩子們又堆了幾個雪人,林文溪在一個雪人後面寫下一個“淵”字,一個刻了一個“溪”字,兩雪人並肩站立,月光如練,雪夜如銀,一片奪目的純色熒光閃閃中,林文溪看得微微失神。
“我怎麼覺得左邊那個要帥很多。”趙淵挽住林文溪的肩膀。
“我也這麼認為。”林文溪渾身輕鬆下來,脖子有些微微靠著趙淵的臂膀,說不出的輕鬆舒服,就像是回到了童年的院子,那裡有他曾經最快樂的時光。
兩人站立一會,卻看見其中一個小女孩把刻有“溪”字的雪人用一個紅色油紙袋給矇住下身,成了一條小裙子,又找了兩個小布條紮成一對蝴蝶結,甜甜笑著:“這是老婆。”林文溪頓時羞得滿臉漲紅,狠狠打了趙淵一下,朝屋子跑回去。
“這怪我嗎?你自己堆雪人當畫畫一樣,還照著人堆,把另一個堆得那麼瘦。。。”趙淵大呼小叫追上去,看見林文溪若有所思站在燈籠下。
昨晚來時,燈籠如晝,一片紅色的溫馨,白天無意也看見這燈籠依舊亮著,想來是亮了足足二十個小時。
“不浪費電嗎?怎麼不關了?”林文溪說著四處尋開關。
“燈籠沒有開關的。”趙淵緩緩說。
“為什麼?”
“嗯。。。一直亮著。”
“哦。。。”林文溪似乎輕易相信趙淵了,又問:“啊姨呢,我怎麼沒見到?”
趙淵心裡一陣劇痛,林文溪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竟然輕而易舉將兩件息息相關的事情聯在一起,而那,竟是趙淵一生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