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生報到第三天,林文溪就這個話題和林子偉彆扭到最後,只得獨自拖著兩個笨重行李箱,扛個麻袋子,簡直是吃土一般按照校舍分佈圖,慢慢爬向自己的宿舍樓。雖方向感並沒因為上了大學而增加,頗費一番周折,卻也順利到了寢室。只是路上那倆豪車濺著的一身泥,讓林文溪忽然想起三個字:土行孫,那車上少女挑逗而微眯著的雙眼,叫林文溪不覺打了個哆嗦。
寢室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想來正午時分都各自覓食去了,四個床位,靠近洗手間的上鋪空著。對於從沒睡過高臥的林文溪來說,這簡直是比三個月軍訓更大的挑戰。其他床鋪多少有些凌亂,唯獨這個下鋪收拾得整整齊齊,被子疊得豆腐塊般,幾雙舊式運動鞋依次擺在床底,兩件無袖運動衫掛在床頭,隨窗外來風微微飄動,一個碩大的籃球網兜也一併掛在鋪架上,籃球上劃痕累累,整個籃球卻被洗得光潔如新。看樣子,是個很講究的人,也罷,一會還需去添些生活用品,乾脆留個言。林文溪寫完紙條,便將行李往下鋪塞了片刻,一時塞不進去,滿頭大汗間,聽見門口的聲音。
林文溪回頭看著這三個未來需共度四年的舍友,方才塞行李箱累得正滿頭大汗,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那三人,一個生得匪氣十足,才上大一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卻是滿臉鬍子茬,目光中隱有不滿神色,看著就是個沒剃成光頭的魯智深。另一人卻十分清爽別緻,說不上特別帥氣,卻也俊朗,舉手抬足間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吸引,滿臉逗趣的笑容,目光深深望著自己。還有一人,臉上掛著戲謔般的笑容,劍眉如刻,雙眸若星,鼻是懸膽,硬朗下巴染著些微微的墨青色,著裝雖平凡至極,隱隱卻有大將風采。後來林文溪才知道他們是鄭凱,王襄,最後一個,叫趙淵。
“鄭凱,你看你看,我就說看名字,你上鋪就是個文弱書生!”趙淵大聲說。
“這床鋪是鄭凱的,你怎麼?”王襄更多的是詫異。
鄭凱拉下臉來,不吭聲。
趙淵拉了張凳子,安安靜靜坐在林文溪床邊,凝神看著林文溪,方才一進門,他便瞧見一個皺巴巴的小屁股在那不斷晃悠,忽然便停下扭動,頓了片刻,轉過身來,只見烏髮碾絲,長眉如畫,秋水清眸,一雙薄薄的唇瓣,天然好似春花錯了令,誤開寒霜中,陡教人生無端出一股憐惜。
鄭凱不依不饒要把先來後到的邏輯弄清楚,非得讓林文溪去上鋪,或者給個非不可的理由。林文溪只是一言不發,趙淵看見那張紙條,拿起來略看了看,便說:“鄭凱,都是下鋪,我和你換位置吧。”
鄭凱聞言,抽了抽鼻子:“那你得幫我重新把床鋪好,看你能不能鋪成我這水準。”
林文溪蚊子般的一聲,二話不說,將鄭凱的“床上用品”一應慢慢搬過去,展開,壓床單角,去褶皺,全程不停休,不一會,更為整齊的床單,疊得稜角有致的被子,面貌一新地呈現出來。鄭凱不由得暗暗稱奇,自己綠野軍校出身,受過極為嚴格的軍事訓練,不想內務上竟到底輸給了這個嘴巴未長毛的小朋友。
而王襄眼裡,林文溪方才卻更像是藝術化的表演,用“輕攏慢捻抹復挑”來說,極為妥當了。他頓生知音之感,上躥下跳一會說新舍友是林黛玉轉世,一會說他膚若凝脂,面若寒霜,鄭凱覺得自己的耳朵不自覺地聳了幾下,手亦有些癢癢地。
不一會,王襄被鄭凱摁在床上隔著被子狠狠揍了幾拳:“生個大老爺們,偏偏喜歡搞些之乎者也的,酸不溜秋的!”
趙淵見林文溪始終不吭聲,拍拍他的被子笑道:“都是寢室的哥們,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睡下鋪,我就睡上鋪。”
王襄忽然掙脫鄭凱,嬉笑:“趙淵你要是睡上鋪,在上面抽搐太響,可苦了下面這位公子哥們呢。話說小公子,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自我介紹下可好?順便自報三圍吧。”
良久,見林文溪不開口,王襄鬧了覺得沒意思,又去隔壁寢室吆喝。鄭凱自單手捧起籃球,去球場尋夥伴,出門前問趙淵:“趙淵,你不是會打籃球麼,單挑?”
“你先去,我還有點事。”趙淵笑道。鄭凱有些怏怏不樂地自去了。待得一切安靜,林文溪自顧去洗手間換衣服。
喲呵?連句謝謝都沒有?趙淵頗為玩味地笑著,目光落在林文溪的行李上。
林文溪悶聲不響走進洗手間,出來時身穿黑色休閒短褲,上衣是一片如羽般潔白短袖衫,襯著他微顯蒼白而瘦削的臉頰,似是不食人間煙火地超凡脫俗。趙淵心中一凜,臉上泛出笑意:“文溪,吃飯沒?”
“行了,你這拖家帶口的,怎麼有時間吃飯?”趙淵指著陳淵溪拿出來的電子琴,各色書籍,雨傘,藥品等,一時想笑。
林文溪頓了頓,方來學校,哪裡又知道食堂或者小飯館都在哪,這樣說,無非是想從語言上以及可能的行動上儘早結束這番對白而已。
“走吧。”趙淵挽著林文溪的肩膀,便要出門。林文溪暈暈乎乎地就跟著他走了,直到路上,才想起什麼,問:“你們不是吃過了嗎?”
“沒吃飽。”趙淵摸著方才一頓火鍋,撐得極飽的肚皮,硬生生忍住背叛自己意志的一個飽嗝,笑著說。
這頓飯,趙淵將自己撐得幾乎要吐血,卻極為心滿意足。這小孩兒,總有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