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崖國的國王大婚,從宣詔到禮成應有整整三十六道繁複隆重的禮制程式,可是危難時刻,時間有限,楚荀不得不簡化了這些。
在行宮內眾人的見證下,楚荀將冰若抱坐於王后輦車上,他們一道去往雲崖行宮的地下宮殿,眾人散去。
冰若摩挲著柔滑的大紅嫁衣,低頭透過紅蓋頭的縫隙,下望著楚荀隨腳步而微微翻擺的大紅袍裾,一陣恍惚迷茫。
楚荀牽著冰若一路深入,邊走邊不斷隨手揮袖,旋即身後便落下道道機關重重鎖。
他們到達地宮深處,四周懸掛著紅綢錦帳,雙喜紅燭無風自搖曳,一張朱漆鍛面的精緻桌案上,菜溫酒熱,散著奇香。
冰若聽見楚荀去案几上取那挑蓋頭秤桿的動靜聲,恍然回神,未等楚荀來挑蓋頭,已然自己掀開。
“楚荀,楚荀你聽我說,我……”
楚荀打斷她,繾綣笑開:“我們終於成親了,從此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謝謝你冰若。”
他從桌案上拿起酒壺,將酒緩緩注入兩隻白玉耳杯中,“為夫先飲了。”接著他便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楚荀將另一隻酒杯遞給冰若,冰若顫巍巍接過酒杯,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地面開始晃動,頭頂的房樑上開始有碎石掉落,二人身後石門“轟隆”破碎,冰若驚的酒杯墜地,案几上的酒壺杯盤磁碟一個兩個碎了一地,瓷器開花聲在空蕩蕩的地下殿堂內聽的人驚心動魄。
“梁冰若,我們在這裡!”
楚荀與冰若猛地回頭,但見夏弦金寶還有阿團正在門口。
楚荀怒目圓睜,二話不說拔劍就向夏弦刺去,冰若阻攔不及,二人霎時間便在堂內打鬥開來。
因他二人一番廝打劍光槍影,且兩人都是火紅衣裳,看的人眼花繚亂難以分辨,金寶怕催眠法術作法失了準頭,又眼見這裡危險,忙上前拉著冰若就往門外衝。
機關門鎖早已被金寶破壞,他帶著冰若和阿團逃到行宮外面,此時外面的環境已經更加惡劣,地動山搖,大雨滂沱,一片片黑壓壓的烏雲越壓越低,如同猛獸一般要撲壓下來將他們吞噬!
他們回頭望著搖搖欲墜的雲崖行宮,金寶作法一聲響徹山谷的大喊:“行宮裡的人,快全出來!行宮要倒了!”
行宮中的人聞言,一個兩個摩肩接踵奔湧而出。冰若盯著人群,終於看見被一干士兵簇擁的楚荀還有青兒和孫嬤嬤也出來了。冰若緊張地搜尋著夏弦的影子,居然沒有看見,她丟下金寶等人,迎著人流逆行往行宮跑去,金寶因也在左顧右盼尋找夏弦,竟沒有注意到冰若從他眼皮底下溜了。
少頃,夏弦跑到金寶面前,只見阿團不見冰若,驚道:“梁冰若呢?”
金寶這才發現冰若不見了,慌道:“剛剛還在的,難道進去找你了?”
金寶話音剛落,夏弦便如離弦之箭向雲崖行宮飛奔而去。
就在夏弦回去行宮尋找冰若的檔口,楚荀的王叔,雲崖國的攝政王,已經帶領大批軍隊維護著全國百姓,連同蜂樓庭院中的外界人一道浩浩蕩蕩趕到了雲崖山。從山頂到山腰再到山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大家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個個都是神情焦慮憂傷,滿面驚恐絕望。
夏弦找到冰若的時候,雲崖行宮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四周時不時有房梁石塊往下落,夏弦遠遠望著在落石間抱頭躲閃,一邊連連呼喊自己名字的冰若,鼻子發酸心中震顫。
“梁冰若、你這個傻瓜!”
冰若聽見是夏弦的聲音,激動地尋聲回頭,但見一身火紅的夏弦正在往自己這裡跑來,她欣喜地也朝夏弦的方向奔去,二人的身體將將就要匯聚,“噼啪”一聲,他倆之間的地面迅速裂開,裂口急速擴大,終於在他們之間開裂成一道無法逾越的,又寬,又深的鴻溝。
他們茫然失措地雙雙跪倒在自己的那片地面,無助絕望地向對面的彼此伸直手臂,卻再也抓不住對方。
他們的身體前傾著,只要再往前一點點,重心就會把他們引入眼前的無底深淵。
雲崖行宮這座建於雲崖山間的恢弘建築,就在夏弦與冰若之間開裂鴻溝之時,逐漸煙消雲散。此時的二人,與四周眾人一樣,暴露於烏雲、雷電、疾雨之下。
而與山上眾人不同的是,他們處在了裂口的邊緣,身後是正巧呆在自己那半邊的雲崖國人和外界人,身前是與對面相隔七八丈之遠的,深不見底的鴻溝。
楚荀正巧是在夏弦的那半邊,他沒想到自己還未來得及開啟這道通往外界的緊急通道,它就自動開裂了。楚荀走到夏弦身邊,蹲下身,遠遠望著對面的冰若,對夏弦道:“你們從這裡下去吧,這就是去外界的路。”
夏弦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下方黑漆漆的深淵,又偏頭看了看楚荀,不知該不該相信。
沒人敢先跳下去,連不是凡胎的金寶也躊躇不決。
雨漸漸停了,地動山搖也漸漸平穩,只有烏雲還在增多加深,整個雲崖山霎時間變得很安靜,只有不時傳來的人們的低低抽泣聲。
黑雲越壓越低,楚荀也越來越心中有數了。
楚荀看著自己已經開始慢慢變淡的膚色,頹然一笑。他重新站起身,面向眾人,高聲說道:“雲崖國的國民們,本王不才,沒有保護好你們,本王在此,給你們謝罪了。”
話畢,他先轉身跪下,向東半山的眾人叩首。然後他又起身轉向對面西半山的民眾,跪下,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