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清冷晨色中,帶著一絲寂寥。冰若裹著裘衣,在及膝的沉厚積雪中一步一步地走著,撥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交織成蒸騰的雪白霧網。她神色寧靜,一頭黑色長髮在冷風中飛揚,與滿世界白色呈現鮮明對比。
自從冬天來臨後,胡阿棣就縮在墓窯最深處再也沒有出來過,他說只要接近風口,那寒意就會將他凍死。對這個說法冰若不以為然,因為她體會過外面的氣溫,是很冷,但並不像胡阿棣說的那麼冷,冷到可以把活物都凍死。
連續好多天,冰若都沒有在林中找到過活物,她仍然堅持每天都出來尋找,她不信這種溫度下真的沒有動物出沒森林了。越往前走,冷風愈疾,空氣愈寒,但是這對冰若來說並不算什麼,她在爬至坡頂時聞到了令人興奮的血腥味,心中大喜,終於有活物出現了,儘管是一隻受傷流血的活物。
冰若加快腳步向坡下跑去,坡下是一條不知名的河流,一路上積雪漸漸變得稀薄,她一路疾奔,腳後濺起一片翻飛雪雨,一直跑到了坡下河畔。
河畔的淺薄水面上有許多浮物,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冰若用長長的樹枝在水中撥動著那諸多浮物,尋找那隱藏在雪堆之下的崎嶇地面,以及可能冒出來的血腥來源。
她終於看見了那血腥來源,一個巨大的黝黑的身形半掩在血漬斑駁的雪堆裡,綿軟而無生氣,蓬鬆的黑色絨毛已經結冰,腐朽的氣息緊附其間。冰若隱約瞥見它無神凹陷的眼窩中爬滿蛆蟲,咧嘴內滿是黃牙,但真正嚇到她的,是這隻動物屍體的模樣,竟與她的黑子一模一樣,儘管它已經衰敗至此,冰若還是能看出黑子的輪廓。
可是它怎麼可能是黑子呢?黑子應當遠在大蒼國武平縣的蘭若寺內與白奶奶為伴,怎麼可能死在這裡呢?思及此,冰若自嘲一笑,一定是林中的一隻普通黑色野狗,與黑子長得像而已。
她哪裡知道,眼前的這隻黑狗屍體正是她的黑子。黑子畢竟不是凡犬,白奶奶過世後,它自覺壽數將至,只想在死前見冰若最後一面,於是尋著冰若的氣息,拖著病體跋山涉水,一直堅持捱到了亡命海邊,倒在海水之中,屍身一路飄洋過海至雪霧冰原,被飢腸轆轆的野獸拖至林中準備果腹,結果那野獸還未開始吃它的肉,便凍死了。隨後,黑子的屍身又在野獸凍死的河畔隨著冷風與流水,飄至此處。
冰若轉過身,邁開步子往回走,忽而聽見有人在叫她,轉眼一看,河對岸有個藍色的人影正在一棵松樹旁朝她呼喊,正是一身藍色鎧甲的白名。
冰若見到白名,一陣欣喜,旋即發足繞著河岸跑動,白名也朝著冰若的方向繞岸而奔。
二人相見又驚又喜,一邊走路一邊訴說著各自經歷。
“藍甲兵團計程車兵全部鑽到亡命海里去了,沒人管我,我就跑出來了。”白名說道。
“鑽進亡命海?不會淹死嗎?”冰若驚道。
“這群怪人,我看根本就不是活人,真是受不了,我已經快要被逼瘋了……我好想念武平縣,好想念蘭若寺,還有奶奶……”
“哎……”
二人路過黑狗屍體,白名餘光掃見了,頓住腳步,直直看著它。
“怎麼了?”冰若問道。
“冰若,你沒看見那隻黑狗嗎?”
“我看見了,已經死了好久的樣子。”
白名蹙起眉,向那黑狗走去,冰若急忙跟著他。
二人行至黑狗屍體旁邊,白名蹲下身定睛檢視,忽然失聲痛哭起來,肩膀聳動,淚如雨下。
冰若一時莫名其妙,然後似乎想起什麼,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別那麼難過,它不是黑子。”
“你……你怎麼……知道,它不是?”白名泣不成聲。
“黑子怎麼可能過得了亡命海?你別難過了,就算它真是黑子……它已經活了二十多歲了,對一隻狗來說,也……”
“我奶奶走了……”白名忽然打斷道。
冰若一怔,忙道:“何以見得?”
“我養過黑子一段時間,我知道它多麼有靈性,你離開之前讓它好好陪著奶奶,它絕不會丟下奶奶自己來找你……這說明……”
冰若心中一沉,這一茬她還確實沒有想到,不過她斷然不會相信這隻黑狗就是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