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住在罹村南邊的李墩子,自小父母雙亡,一直就是村裡大鍋飯養活的。十四五歲起,就開始糾集村裡幾個小兄弟,組成了一個什麼夜叉團。這個夜叉團連同老大李墩子,一共有七個人,他們經常一起出海捕魚,一般也不會欺負別人。
可是最近,羅雲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了李墩子的求愛,還對他說出一些很傷自尊的話,以至於牽連了羅海他們。毫無疑問,此番搶魚事件便是李墩子故意胡諏找茬造成的。
入夜,萬籟俱寂,夜不閉戶的罹村天空,漆黑得如一個大洞。
李墩子正在屋裡榻上歡實地打著鼾,夢裡不時出現羅雲的身影,還有前兩天白得的一半大魚。美夢進行中,他嘴角不自覺往上勾了勾,口水都流了一枕頭。
睡夢正香,一陣窸窸窣窣的衣襬摩挲聲,伴著“李墩子……李墩子……拿命來……”的詭異喊聲,將他突然驚醒。
李墩子睜開雙眼,驚恐地望見臥房門口竟站著一個身材頎長,面色慘白,口吐長舌,雙目邪惡上挑的怪物!那怪物手執腳鐐手銬,還提著一個閃著恐怖螢火的油皮燈籠。
李墩子嚇得懼色大作,連滾帶爬躥到一邊,躲在牆角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你……你是……你是誰?”他雙手抱頭,微微從指縫間望向門口怪物,結結巴巴問道。
“我是拘魂鬼,特來拿你!”
“我……我才二十五歲……陽壽……陽壽未盡……”
那拘魂鬼聽了,陰陽怪氣捏著嗓子又道:“原本是還未盡的,可你違逆天道,亡命海中水神向天帝告狀,說你在海中下毒,汙染大海,罪責當誅!於是天帝讓我們閻王老爺,減了你的陽壽!好了,快隨我走吧,油鍋還等著你呢。”
李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叫道:“我未曾做過這些壞事!為何要我下油鍋?”
“未曾嗎?水神可是聽見你自己說過,在海里灑了些什麼……”
“沒有的事!我之前是亂說的,我不曾往海里灑過什麼!我給村長和長老們看的不過是些麻沸散粉末,但我並未將那些東西灑到海里!還請水神明察!”
那拘魂鬼好像笑了一聲,但是很快又恢復嚴肅語氣說道:“你既說沒有,可敢到水神面前去發誓?”
“敢敢敢,自然是敢的,求您放過我……”
“這個嘛……那你先去水神廟向水神解釋吧,讓水神替你向我們閻王老爺求個情,若閻王不饒你,我明日還是要來拘你!”
說完,那拘魂鬼陰森地笑了笑,便慢慢退出門去,還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李墩子眼眶赤紅,繼續在角落哆嗦著。
卻說那拘魂鬼退出門外後,長舒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又捂著嘴笑了笑,旋即撒開腿就往外跑遠了。
李墩子在屋裡緩了好一會兒,終於平復了緊張的心情。他站起來,披上床頭的麻布外褂,提了燈籠急急向村子西邊的水神廟趕去。
水神廟也是一片漆黑寂靜,李墩子踏進廟門,來到堂上,對著前方高臺上的水神像撲通一聲跪下,然後就開始不停地磕頭,直磕的額前鮮血直流。
“夠了,說吧。”那端莊女子模樣的水神塑像突然說道。
李墩子心下一驚,難道是水神娘娘顯靈了?這聲音……怎麼這麼清脆?一點兒也不像個上神仙姑的聲音,倒像是個小姑娘在說話。不過畢竟是神仙,什麼樣的聲音都是有可能的。
李墩子低著頭,小心翼翼道:“水神娘娘……我李墩子,從未向海裡灑過什麼東西,還請娘娘去和地府閻王解釋解釋,我……我不想下油鍋……”
那清脆聲音又道:“真的沒灑過嗎?我可是親耳聽你說的,這又如何解釋?”
“那是小的瞎說的,為了,為了坑他們的魚……”
話音未落,廟堂門口突然射進了燈火,李墩子慌忙回頭看,但見羅海領著羅喜還有幾個村裡長老們提著燈齊齊走了進來,一個個皆是面帶怒容。
李墩子這時才反應過來一些事情,再回過頭看向水神像,那塑像後面緩緩走出一個少女,笑意盈盈,正是那羅喜家的幫工梁冰若!
“哎呀,來晚了,我洗臉洗太久了,你們村戲班的油彩真難洗……”
又有一個少年聲音伴著急促腳步聲越靠越近,他來到廟堂門裡,李墩子一眼便認出那雙上挑而邪魅的眼睛,“你們……你們竟敢騙我!”
“李墩子,我們罹村民風一向善良質樸,大家一起幫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做出這種事!”羅喜怒道。
“誰讓你女兒出口傷人,我便就是坑了羅海又怎樣,反正我李墩子一無所有,那半條魚我昨天已經和哥幾個拿到天水城市場上賣了,錢也藏起來了,你們能奈我何?”
“回去收拾東西,明天滾出罹村!”羅海厲聲道。
李墩子氣呼呼地回家去了,眾人也逐漸散去。
冰若想起自己一家被趕出獵戶村時的場景,忍不住對那李墩子心生同情。他們三個跟著羅喜回到羅家,冰若替那李墩子向羅喜求情,羅喜道:“倘若他願意悔改,將賣魚的錢交出來,我便再給他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