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問道:“是不是唐鹹則把你帶回唐家後,你的日子其實過得也不大順遂?”
人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最能評定他對一件事的印象。而楚庭說起往事時雖然聲調平穩,但他的眉宇從未得到片刻放鬆。
楚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其實很怕生,而唐家那麼大,最後也只騰出了一間雜貨間讓他居住。
楚庭的床就架在靠近衛生間一小片潮溼的地方,月光清冷地透過窗子灑進來時,偶爾他也會想,天上的月亮無聊,會不會也在數鱗次櫛比的大樓裡有多少沒睡的人呢?
那間雜貨間門口正對著的,就是狗窩。
可那條阿拉斯加犬所蓋的毯子都比他床上的被子要暖和厚實許多。
傭人教他稱呼唐家父母為爸爸媽媽,他覺得彆扭,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可最後餐桌上,為了上學一事,他不得不討唐鹹則歡心,張嘴稱呼唐鹹則為“爸”時,迎面便飛來了一個耳朵。
驕橫跋扈的小姑娘指著他的鼻尖,蠻橫而嬌氣地問:“你沒有爸爸媽媽嗎?為什麼在別人家裡死乞白賴住著,並且管別人的父母叫爸媽?”
我有了幾分猜測:“當初打你的人是唐聽露?”
楚庭點了點頭。
潮起又潮落,海浪衝上腳背的時候涼意似一下鑽入全身大小毛孔。
我安慰的話語在舌尖打了個轉,到底沒說出來。
六歲的小楚庭在唐家過了半年的寄人籬下生活,期間唐聽露隔三差五便來找他麻煩,囿於身份,楚庭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等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六歲生日時,唐鹹則把唐聽露的生日宴大辦特辦,還特意邀請了好友楚林頃。
楚庭本來還覺得奇怪,一向並不待見自己的唐鹹則怎麼會讓自己出席小公主的生日宴?直到他發現楚林頃看向自己的目光滿是古怪。
宴會結束後楚林頃甚至還追了出來,問他的籍貫、出生年月、父母親朋。
小楚庭警惕心極強,幾乎落荒而逃。
然而唐聽露也剛好看見了這一幕,還以為楚庭有見誰都認爸的習慣。惡劣心一起,玩笑也失了分寸。
楚庭的頭被小皮鞋踩到地上時,勝利者與失敗者間就註定形成了涇渭分明的界限。
那時候的楚庭面板白皙得不像話,眼睛也是琥珀色般的純粹與漂亮,那一刻沾染上塵土,像是仙宮裡的謫仙被人惡意地拉扯墜入地獄。
葉傾欖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楚庭的話語戛然而止,沒了下文。
我知道他今晚能把當年的事情與我囫圇說了個大概,已經極為不易。我要是再繼續追問下去,說不定只會引起他的不快。
我牽著他的手,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連同心裡也像是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任由海風猛烈而呼嘯地灌進。
楚庭眸色晦暗,如同夜色。
而我設想了一下當初的場景,若我是當年的小楚庭,時至今日,我也不會對欺負自己的唐聽露動情並走進婚姻的殿堂。
可,楚庭原來是這樣一個睚眥必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