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宴在晚上,如今這個天氣,儘管新鮮出爐的熱菜,等拎到宮中早已冷得不能再冷了。
江南水多,連冬雨都纏綿悱惻,淅淅瀝瀝從屋脊流下來,滴溼腳踩的石板,上面一片水漉漉。
陸家姐妹難得同車出入,陸簡妤對上次大公主賞菊會沒有邀請她深感委屈,話裡話外埋怨陸安然從未替自家姐妹著想。
陸安然一路都在琢磨蘇沅芷和鳳雪,至於陸簡妤說了什麼壓根沒注意,等到耳邊話停了,馬車已經到皇宮門口。
陸簡妤立刻緊張起來,拉衣角撫衣袖,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粉色蘭花草裙子,顯得嬌俏可愛又不失雅緻。
陸安然剛抬手,陸簡妤先一步拿起來,“大姐姐,食盒有點重,還是我幫你拎著吧。”
宮宴安排在瑤光殿,從裡到外燈火輝煌,女眷坐在那裡,乍一看,奼紫嫣紅,比冬日裡各色梅花還豔麗。
瑤光殿裡包含一座梅園,各色梅花品種都能找到,女眷們尤其是坐不住的年輕小姐,一聽宮女說少見稀有的龍游梅開花了,正好外面雨停,她們很多人冒著風寒前去梅園賞梅。
陸安然姐妹一進宮殿,其中一個宮女領著陸簡妤去御膳房,陸安然獨自去了梅園一角。
雪梅迎風,獨抱枝頭。
說龍游梅珍貴,因它枝幹自然彎曲,有古樸質感,如游龍姿態,不開花也是美的,待得梅花盛開,那重瓣花朵掛在枝頭,花姿典雅高貴,非常少見。
園中鵝卵石小道蜿蜒曲折,雨水將之沖刷得格外乾淨,梅花花瓣落在上面,粉櫻繽紛,洋洋灑灑鋪成一條花瓣路,充滿了凋零的破碎感。
只是天公不作美,沒過多久又有毛毛細雨飄灑,雨氣纏著青絲,像是覆蓋了晶瑩的冰晶,美則美矣,實在太冷了。
陸安然縮了縮脖子和手,正要回去時,一道黑影在她左前方一閃而過,她遲疑的功夫,那黑影站在角落遙遙朝她望過來,隨後加快了步伐。
放了平時陸安然絕對不會冒險,但是這個人影她前日在蘇府見過,就是跟在那人後面去了採秋院,看到鳳雪和蘇沅芷親親熱熱的手挽手出門。
陸安然不知道那日是巧合還是什麼,也不知‘她’今日懷揣什麼目的,權衡過後,陸安然還是跟了上去。
就在陸安然馬上離開梅園的時候,永寧縣主洪芙看到她匆忙的樣子,悄悄跟在後面。
一直出了瑤光殿來到一處無人的空曠地,夜間很清冷,只有細如髮絲的雨和呼嘯狂叫的風,在漆黑的夜裡放肆。
陸安然認出來,這裡是池暖湖附近,掩映在花草樹木後面,居然有一棟獨立的房子,似乎平日作歇腳用處。
那個人影剛才就不見了,她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房子前面,周圍空蕩蕩,只有屋子裡亮著火燭,燭影晃動,暖橙色映照在窗紙上。
看著溫暖的火光,陸安然才發覺一路走來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都被雨潤溼了,現在感覺一片冰涼,然而後背因為走得著急汗津津的,停下後叫風一吹,就更冷了。
皇宮不可擅闖,進宮赴宴的官婦只能在瑤光殿走動,她卻出了瑤光殿一路走到池暖湖,剛才太過專注於追人,這會兒腦子被風吹清醒後,頓覺不妥。
現在返回去還來得及,這個想法剛冒出來,眼前的房子裡傳來女子的驚叫。
陸安然低頭揉了一下鼻子,走過去試探著輕輕一推門,本來淡到幾乎聞不出的血腥味霎時濃郁,而眼前的場景——
蘇沅芷手裡拿著一把匕首,刀尖正滴血。她對面一個女人用手捂著胸腹緩緩倒地,腦袋艱難的轉過來,陸安然看到她閉眼前嘴角勾了一下。
那個笑容很難形容,有如釋重負,也帶著一絲隱藏其中的惡意。
有那麼一刻,陸安然和蘇沅芷面面相覷,不過凝滯的氣氛沒有保持太久,自陸安然背後忽然爆發出一聲刺破長空的叫聲。
陸安然轉頭,看到洪芙驚恐的表情,她瞳仁顫動的說道:“殺人了。”
叫聲引來附近的太監和宮女,一看這個場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全失去了語言。
“劉公公,死……人了。”眼見像是管事的太監過來,其中一個宮女慌慌張張的說道:“這裡平時鎖著的,奴婢不知道怎麼開了,躲了兩個人進去,還死了一個……”說到後面因為慌張,直接哭了。
管事太監架著拂塵走過來一看,眉頭緊的能擠死蒼蠅,“都杵著幹什麼,趕緊去看看人怎麼樣?”
陸安然伸手一攔,“先不要亂。”看著管事劉公公道:“煩勞這位公公去告知皇后娘娘一聲,其他人最好不要離開此地,前頭還在辦百福宴,暫時不要聲張。”
劉公公心領神會,今日皇后擺百福宴,如果出了命案傳出去,這個事就大了,表情瞬間嚴肅,“此話在理,只是這裡……您……”
“我是蒙都陸氏陸安然。”自報家門讓劉公公放心,又講出緣由,“我和永寧縣主聽到動靜過來,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
“哦。”管事劉公公剛才只覺得這位姑娘冷靜異於常人,聽得她是陸氏女頓時產生種原來如此的明悟,當下乾脆道:“此間麻煩陸小姐,我去去速回。”